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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1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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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行简立在原地,一个人已经向他扑来,让他趔趄后退,将他撞倒在地。

更多箭只飞来。

这人抱着他在泥水中翻滚两圈,周遭卫士才反应过来,去寻找射箭者。

张行简被雨水呛住,咳嗽两声,抬起头。

他被沈青梧拥着,沈青梧跪在他面前,完完全全地保护了他。

在见到她的一瞬间,体内时时暴作的“同心蛊”安稳下来,顺服下来。

这样的感觉,真像是情爱的错觉。

张行简低下头,咳嗽着将脸埋于她颈间,闭上眼休憩片刻。

雨大如斗,噼里啪啦。

灰蒙云翳下,沈青梧拥着他,长长久久地抱住他,帮他躲避战场上的危机。

--

她会杀他。

也会救他。

一次又一次。

千千万万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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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行简还是被带到了叛军营中,见到了博容与李令歌。

李令歌对他婉婉而笑,宛如二人之间过节从未有过。张行简自然也不提他与李令歌曾经有过的相杀,他此时是带着和平意愿来的。

天黑了,雨仍下着。

他坐在军营主帐中,向烛火后的那对男女递出自己能给出的

所有诚意:

“沈五娘子之事(),我听说了。官家虽然没说什么㈨()『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但是沈氏一族跟着孔业间离官家与帝姬,沈五娘子的身份便有些微妙……若是想沈五娘子不入宫,自然是能找到借口的。

“我回了东京见到官家,官家私下与我痛哭流涕,说他不该听孔业的话,误会帝姬。帝姬是官家亲姐姐,官家自然希望帝姬回朝。

“帝姬若担心东京有杀局相候,可让益州军陪同保护。我张家自然也会在其中调和,官家已然迷途知返,帝姬与官家没有过不去的仇。

“此番皆是孔业挑拨,请帝姬明鉴。”

李令歌低垂着眼,素手端茶,慢悠悠地吹着茶末。

她心想张行简真是不遗余力地要化解这场危机,要给出她所有满意的答案,将她的野心重新压回去……

她从茶盏后抬头,看着张行简文秀的面孔。

对方谦谦君子,诚意满满。看起来如此无害,看起来如此忍辱负重。

若是她不肯……倒是她想造反,她心有不轨。

李令歌微微笑起来,柔声:“张相辛苦了,劳累你走一趟。我与明书,本就没什么龃龉,确实是孔业多年来试图间离我们姐弟。明书受孔业所惑,我虽心焦,却也无法。

“如今,多谢张相从中周旋了。”

张行简微笑:“那帝姬明日便随在下下山,返回东京吧。”

李令歌含笑:“好。”

她笑意浅浅,看起来当真认同这个解决方案。

张行简心知她不甘,但是李令歌将事情做得如此东拉西扯,不就是想占据民心,想让天下人支持她吗?

张行简将她的借口拆掉,她能如何?她若想当一个恶贯满盈的弑君者,早就不用等到今天了。

张行简怕李令歌另有心思。

他隐晦说一句:“少帝年少无知,若难以训诫……皇室中还是有不少年幼孩子的。”

博容低垂着眼,在旁无声笑一笑。

李令歌做着温婉天真的惊讶状:“张相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可不知。”

张行简笑着道歉。

博容在一旁没什么反应,李令歌与张行简言笑晏晏,不动声色地试探对方底线,看似达成了一个双方满意的和解。

张行简认为李令歌翻不出新的主意了。

他才松口气。

他踟蹰许久。

李令歌:“嗯?张相还有什么话想说么?我不是说了,我与容哥商量商量,明日给你答复。”

张行简:“在下自然不急此事。在下……咳咳,想见沈将军一面。”

李令歌故意:“沈琢?那可不行,他是俘虏啊。”

张行简平静温和:“沈青梧。”

李令歌眸子眯了眯,几分诧异。

她还以为张行简会要求求见沈青叶,怎么会是沈青梧,难道……她想到当初自己下药那夜,沈青梧救走张行简……

李令歌幽静眸子,轻轻看

() 一眼旁边的博容。

她毫不心虚地看着博容,想知道博容是否知道些什么——张行简与沈青梧,难道有旧情?

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啊。

一直在旁沉默的博容这时抬目,对张行简温温笑:“阿无在外站岗,你想见就去见吧。”

张行简心中浮起些警惕。

他不动声色,不说破彼此关系,起身作揖:“多谢博帅告知。”

--

沈青梧将张行简带回军营,带回他们藏身的山头。

张行简代表敌军首领,去和博容谈判。沈青梧掉头就走,忙她的事。

从头到尾,二人没有说过话。

张行简倒是看了她好几眼,但是她连眼神也不给他,他无奈笑了一笑,没有说什么。

如今,那几人应该在谈判。

山中雨水淅沥,军人站岗守营,沈青梧查看完营地布置,便坐在营帐外看雨,看山间灯火,看敌军方向。

她脑中时而想到战场上所见的张行简。

他靠在她怀中,气息浅浅地拂在她颈上,她周身激起一种战栗酸麻感。

沈青梧慢慢地伸手摸上自己的心跳。

她对他的身体有感觉,对他的脸有感觉,她一贯知道。

只是没想到这么久不见……见到他,她竟会在大脑反应过来前,身体先去救他,怕箭伤到他。

说起来,她明明下令停战了,是谁故意想杀张行简呢?

难道是博容?

为了不跟少帝和解,要杀掉张行简?

沈青梧抿抿唇,心中生起烦躁与茫然。

“姐姐。”

清婉的女儿声,在气氛紧张的军营中,如春夜绵雨一样让人心间放松。

靠树而坐的沈青梧抬起头,看到美丽的堂妹撑伞站在几步外,她身后,跟着那个武功非常不错的江湖人。

沈青梧从来不管别人的事,自然不知秋君身份。

而沈青叶见到姐姐后,目中敛着一汪烟雨般的愁绪。她回头对秋君轻轻一笑,柔声:“秋君能让我与姐姐单独聊一聊吗?”

秋君走后,沈青叶走到沈青梧面前,蹲到姐姐身边,想看一看姐姐身上的伤。

沈青梧直接干脆:“你有话与我说?”

沈青叶:“何以见得?”

沈青梧道:“你是一个非常懂事的娘子。”

沈青叶怔忡看她。

沈青梧冷眼看着天外雨丝:“自到军营,你只和你那个卫士在一起,很少来见我们。我们商量什么,你也不插手。你怕我们为难,怕影响耽误我们。你认为自己是个弱女子,不应频繁出现在军营。

“那么你今夜主动来见我,必然是有话要说。

“什么话,明说吧。”

沈青叶怔怔看着堂姐许久。

她喃声:“堂姐的直觉,真的非常准啊。”

沈青叶目中愁绪不退,沈青梧让她直言,她仍犹豫

很久,才缓缓开口:“有一桩事,我在心中压了许久,始终不知该不该让姐姐知道。

“博帅与我谈过后……方才,博帅派人来找我,要我告诉姐姐这桩事。

“我不知道这件事告诉姐姐,对不对。我很犹豫……姐姐,你还喜欢张三郎吗?”

沈青梧看着沈青叶。

沈青梧说:“我不喜欢他。”

沈青叶垂下眼。

--

张行简走到近前,清清楚楚地听到沈青叶问题,也听到沈青梧从来很冷漠的回答。

在一刹那,张行简洞悉了博容的意思。

他明白了博容轻易放自己见沈青梧的原因——摧毁二人本就薄弱的感情。

死士跟着张行简,看到张三郎一瞬间脸色灰败、怆然。死士自作主张与秋君动手,要护着张三郎叫断那姐妹二人的私话。

张行简抬了抬手,制止死士的忠心表现。

张行简抬目,看着寥寥烟雨,看着天地灰蒙。

他好像回到十九岁那年,秋夜雨。

天龙十九年的那场雨滂沱巨大,从当年一直下到今日,仍然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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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行简笑了一笑,觉得有趣、可笑。

天龙十九年秋夜雨后的结局,在多年蛰伏后,要到来了。

--

沈青叶蹲在姐姐身旁,慢慢诉说天龙十九年沈青梧所不知道的那些事——

“是张三郎在雨中登门,来找我,我带他去见了伯母。

“张三郎事后跟我承认,逼迫姐姐出走的主意,是他出的。是他跟伯母说,姐姐心里在乎的人,只有一个生母,一个嬷嬷。若是两家想定亲,想让姐姐松口,让姐姐不去大闹,必然要蛇打七寸。”

沈青叶低着头:“我后来没有告诉过姐姐,是我以为姐姐会与张三郎毫无瓜葛。我希望姐姐忘掉曾经的事,不要再记住什么张三郎。

“我不想姐姐去爱,也不想姐姐去恨。爱与恨都要花费很多精力,忘记最好。我以为这是对姐姐最好的结局。”

沈青叶眸中噙起些泪意,望向沈青梧:“但是……博帅说,张三郎喜欢姐姐,我有必要让姐姐知道一些过往旧事。”

沈青梧面无表情地听着整桩故事。

她靠着树,记忆不可避免地回到当年。

果然一切都是张行简算好的。

也是,除了那种七窍玲珑心,谁会兜兜转转用心算计她?人家算计她,与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只有她不甘了很多年,越想越不平。

沈青梧忍不住再次怀疑,长林说张行简喜欢她,到底喜欢她哪里?长林是不是弄错了,张行简怎么可能想娶她?

在那个上元节烟火夜,她是不是又弄错了什么——

张行简眼中,怎会有爱意呢?

沈青叶望着沈青梧:“姐姐,你很伤心吗?对不起。”

沈青梧回答:“我不伤心。”

本就对张行简没什么期望。

她现在只是觉得可笑——反悔了的张行简,真可笑。

沈青梧抬头看天。

她忘了今日下了一整日雨,到如今还在大雨滂沱,天上没有月亮,不能让她一眼看到。

沈青梧随意地笑一笑。

湿发贴面,眸子静黑。

她望着没有月亮的天,淡声:“月亮永不爱我。”

温雅清冽的男声靠近她们:“沈二娘子,你怎么知道月亮永不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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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姐妹一起抬头,看到从密雨中撑伞走来的张行简,看到浓郁树林在他身后,他在雨中也这般清雅多姿。

“万山载雪,明月薄之。”

刚刚说过人坏话的沈青叶神色不安,不知如何自处。

她匆匆站起,要向张行简行礼。张行简少有地忘了回礼,目光只盯着那个坐在树下、动也不动的冷漠女子。

张行简平静地笑一笑:“沈青梧,月亮永不爱你吗?”

沈青梧被他问一遍又一遍,心中厌烦,猛地抬头,凶恶万分地瞪着他:“不爱!如何?”

张行简:“逃跑的人是谁,拒绝承认的人是谁,不给机会的人是谁?

“你从不承认,也从不问,让他怎么爱?

“你从来不想要,你怎么就知道——月亮永不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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