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蔡京的循循善诱(2 / 2)
「哦!」赵煦点点头,文彦博的速度不慢啊,居然这麽快!难道他昨天晚上加班了?
赵煦本还以为,得等到今天下午左右,文彦博才会跟进呢!
「两宫慈圣怎麽说的?」赵煦问道。
「两宫慈圣已命人誊抄了太师的札子,并送三省有司及中司。」
「哦!」赵煦点点头。
「另外……」冯景低着头,接着汇报:「臣还听说,似乎待罪开封府的权知滑州,也上书请罪了。」
赵煦眼睛笑了起来。
他就知道,蔡京肯定会帮他将这个手续办好的。
现在,吴家人不用争了。
吴安持自己认罪了!
这可太好了!
赵煦从御榻上起来,立刻有女官上前,伺候着他穿衣丶洗漱。
然后,今天的早膳,就被端了进来。
和往常一样,没有什麽变化,一碗豆腐脑,两块小奶酪,加上两个煮熟的鸡蛋就算是一餐。
……
庆寿宫。
太皇太后看着被送到她面前的那一封吴安持的谢罪书。
「吴充当年在朝的时候,老身看着还行啊。」
「怎就教出了这麽一个不成器的儿子!」
太皇太后感慨着,将手里的谢罪书,放到了一边。
堂堂宰相之子,朝廷大臣,却当街殴打两个孤儿出身的报童。
事情不大,但对这位太皇太后来说,太丢人了!
关键,这事情现在好像还闹大了。
今天一早,太师丶平章军国重事文彦博都特别上了札子,提及了这个事情。
文彦博的札子上写的那些东西,有好多太皇太后都感觉是写到了自己心坎里去的。
比如说,文彦博说,现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保佑拥护官家,用仁恕宽厚之教,躬俭持廉,所以有远方之国来朝。
但吴安持身为朝廷大臣,一州知州,却在京城之中,天子脚下,对两个报童公然行凶。
这实在是有违『太皇太后丶皇太后之教』。
而且,文彦博还很担心,这种风气若是放纵不管的话。
万一以后,别的人纷纷效仿,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这大宋天下,恐怕吃枣药丸。
此外,文彦博还说,现在太皇太后的坤成节在即,天下列国朝觐使团,也都在陆陆续续入京。
万一列国中人,知晓了这个事情,会不会有人揣测『大宋不修吏治』甚至是『放纵大臣,鱼肉百姓』。
天下列国怎麽看呢?
友邦惊诧了,如何是好?
太皇太后看完,只觉得每一个字都写到了自己心坎里。
她老人家,辛辛苦苦这麽久,就想过一个舒舒服服的生日,怎就这麽难?
总有人想给她添堵!
如今,再看吴安持的谢罪书,太皇太后心里面自然是不满的。
因为在她看来,吴安持的谢罪,可谓毫无诚意。
他只是单纯的认错罢了。
而且态度在太皇太后看来,非常敷衍。
甚至,让太皇太后有种这个吴安持是因为昨天官家训斥了他,所以才上的这封认罪书的感觉。
完全就是在虚应故事。
完全没有将她这个太皇太后放在心上,更没有将坤成节放在心上!
自然,太皇太后的不满,可以想像。
「娘娘不必着恼!」向太后在旁边火上浇油,道:「新妇以为,这个吴安持其实还算好的了!」
「不过是小恶而已。」
确实,只是小恶罢了。
连罚铜的标准都够不上,甚至连训斥都可能显得朝廷多此一举。
太皇太后听着,哼哼了两声,道:「小恶?」
「非要等到他纵妻杀母才去管吗?」
当初,陈执中的儿子陈世儒纵妻杀母一案,给大宋朝野都留下了深厚的心理阴影。
堂堂执政之子,大宋顶尖的二代。
却纵容妻子和婢女,用钉子锤杀了生母。
而其妻杀母的原因却简单到让朝野失声——仅仅只是想让陈世儒回京。
事后,整个朝野都是颜面扫地。
连北虏和西贼,都拿这个事情嘲笑过大宋。
向太后叹了口气,继续添油加醋道:「娘娘息怒,吴安持总归是宰相之子和宰相之婿,多少该有些体面。」
向太后不提这个事情还好,一提,太皇太后就火冒三丈了。
吴安持的妻子,是王安石的长女的事情,太皇太后自然知道。
在这位太皇太后看来,吴充当年在朝中,乃是君子一党。
这个吴安持既然是其子,家教也应该不错。
如今却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肯定是因为夫妻关系的缘故。
但别人家的家事,她也不好干预,只能冷笑一声,道:「恐怕正是因为其家不净,才出了这样的事情。」
向太后听着,便不再言语。
她也很不喜欢王安石。
……
赵煦到庆寿宫的时候,太皇太后还在生气中。
「太母,今天怎不开心?」赵煦揣着明白当糊涂,坐到这位太母身边问道。
太皇太后见了他,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太母没有不开心,只是心情不大好。」
「为何?」赵煦问道:「可是有大臣得罪了太母?」
赵煦当即就扭头看向站在一边的梁从政,问道:「梁从政,今天早上都有谁上书了?」
「仔细与朕道来!」
梁从政立刻躬身答道:「奏知大家,今天早上,太师文彦博上了札子,言及昨日权知滑州当街行凶一事……」
「此外就是权知滑州上了谢罪书……」
赵煦立刻瞪大了眼睛,道:「如此说来,定是那权知滑州,言语之中不敬太母了。」
「取其谢罪书来!」
说着他就直接伸手,向左右索取。
太皇太后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心中的气,顿时就消了大半,当即笑着道:「官家,不过是小事而已,就不必着恼了。」
「太母也已经不生气了。」
一件小事罢了。
哪里比得上,这个孙子维护太母的孝心?
赵煦却是板着脸,与左右道:「快去取来!」
一副谁敢得罪朕太母,朕就和谁没完的架势。
左右自然不敢怠慢,连忙将已经放到一边归档的吴安持谢罪书取来,呈到赵煦手中。
而太皇太后也只是嘴上说着『不生气』而已。
实则,不仅仅没有阻止赵煦,反而将眼睛紧张的看着他。
似乎想要知道,自己这个太母在这个孙子心里到底有多重要?
是嘴上说说?还是真的将太母奉为至亲?
向太后则保持着微笑,坐在一旁,温柔的看着赵煦的表现。
对她来说,此事无关紧要。
赵煦接过了左右递来的吴安持谢罪书,只是粗略的看了一遍,小脸当场就拉了下来。
「这个吴安持太不像话了!」赵煦将吴安持的谢罪书,直接丢到一边。
「他只是忘了圣人仁恕之教吗?」
「我看他,是连做大臣的本份都忘记了吧!」
这话一出,太皇太后就笑了起来,问道:「官家此话怎说?」
赵煦握住太皇太后的手,道:「如今已近五月了……」
「天下列国,都在遣使入朝之中。」
「真腊丶占城丶大理丶交趾丶吐蕃丶党项丶北虏甚至西域丶高丽丶日本……」
「列国皆来入朝,朝贺太母圣节。」
「这个吴安持,明知如此,却依旧不顾圣人之教,当街行凶,谢罪却一字也不提对太母的愧疚。」
「这是做大臣的人?」
「他眼中到底还有没有太母?」
在来之前,赵煦自然已经看过了文彦博的札子副本。
只能说,写的真好!
不愧是从仁庙朝开始就屹立不倒,总是能准确的站到最正确的地方的元老。
措辞完全就是瞅准了宫中太皇太后的软肋。
赵煦当然不会错过,文彦博开创出来的大好局面。
太皇太后一听赵煦的话,脸上的神情就微微一凝,忍不住握着赵煦的手。
赵煦一看,立刻趁热打铁,道:「对这等,枉顾圣人教诲,不知太母的大臣,却是不可再姑息了!」
向太后在这个时候,终于开口,问道:「六哥打算如何处置呢?」
赵煦轻声道:「须得好生教化!」
他抬起头,看向太皇太后,说道:「太母,孙臣以为,这权知滑州,大抵心中已无圣人之教,恐怕连忠孝之义,也不大记得了。」
「孙臣以为,还是得在太学之中,辟一新舍,遣大儒名士,对权知滑州好生教化才是!」
「须得让其在太学之中,熟读圣人经义,再学忠孝仁恕之道!」
两宫听着,眼前一亮。
特别是太皇太后,对赵煦的这个想法非常喜欢。
就是……
「官家,朝野上下,恐怕会有非议吧?」太皇太后担心的说道。
将一个朝官,就这麽送进太学再学习?
这确实会有争议!
赵煦笑了笑,道:「太母勿忧!」
「孙臣听说,国朝无论是进士还是恩荫官,在授官注阙之前,都要在吏部经过考核,须得身言书判之后,方能授官注阙!」
这是从唐代传下来的规矩。
无论是进士授官,还是恩荫授官,在正式任命之前,吏部都要进行考核。
也就是所谓的身言书判。
看长相丶看言谈,再考其政务丶刑名丶钱谷。
若是专业性比较强的职位,还要考专业的问题。
当然了,这些现在都已经形同虚设,只是走一个过场了。
特别是对二代们,这身言书判就和不存在一样。
只要去考的,就没有不合格,不优秀的。
「既然,做官需考核,这做士大夫,也当如此。」
「这个权知滑州,以孙臣所知,并非进士出身……」
「想来,当年他的功课,也不是太好。」
「叫他去太学,再学圣人经义,重新认识丶学习圣人之道,孙臣以为,这对他和朝廷都是好的。」
两宫听着,对视了一眼,都点了点头。
是啊!
祖宗法度,当官要考核才能授官注阙。
现在,这个吴安持,连圣人仁恕宽厚之道都不放在心上,甚至不顾太皇太后坤成节圣典,做出这样的事情,可见他确实是心中没有圣人之教,也忘了大臣的本份。
命其去太学之中反省丶再学习,这是对他的爱护,谁都挑不出错来。
就是……
朝臣们会答应吗?
两宫的这个忧虑很快就不存在了。
因为御史中丞傅尧俞的奏疏,被送到了两宫面前。
在奏疏中,傅尧俞言辞极为激烈的弹劾了吴安持当街行凶的行为。
认为这个人『实不堪为大臣』。
所以,他直接建议两宫:罢其官爵,永不叙用。
对傅尧俞来说,这是他的本职工作,也是他的身份地位应该说的话。
身为御史中丞,若是连这种事情,他都不敢发声,那他傅尧俞就该回家去种地了。
而随着傅尧俞的奏疏入宫,其他御史的弹章,也接连而至。
不分新党丶旧党,都开始对吴安持落井下石。
没办法!
这个事情,是太师文彦博起的头。
文彦博和吴安持是亲戚,尚且都大义灭亲了。
他们这些御史台的乌鸦们,若是在这个事情上装聋作哑了,公信力何在?
再说了,傅尧俞都带头冲锋了。
御史们哪怕只是为了表面态度,也要跟进。
随着御史们弹章不断入宫,两宫于是开始召集宰执,对这个事情进行讨论。
顺便,就将赵煦的意见,拿出来与大臣们商量。
然后……
自然就没有然后了。
所有宰执大臣,包括和吴家关系非常密切的吏部尚书韩忠彦丶礼部尚书曾孝宽,都对赵煦的处理意见,非常拥护。
纷纷直言:诚乃至仁至圣之言。
门下侍郎司马光,甚至上书说:诗云:与其惩,而毙后患,此先王所以治天下,今天子用先王之教,而施仁恕于大臣……
没办法!
赵煦的提议,完全符合儒家的传统价值观。
不用刑罚,而用道德感化来教化世人——特别是士大夫!
而吴安持做的事情,实在上不得台面。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吴安持他爹死了!
而他的老泰山王安石虽然活着,但显然,王安石不会管他的死活。
既然如此,那大家对吴安持落井下石,也就合情合理了。
至于你要问,那些昔年的吴家故旧丶门生,怎就不帮忙说句话?
请参考一下晏几道。
晏几道之父晏殊在世时,提拔的门生故旧多不多?
这些人有伸手拉过晏几道一把吗?
没有!
这个世界,就是这麽的现实。
所谓门生故旧,那是得伱家大人还活着,还有影响力的时候,他们才会认。
你家大人都没了。
谁还认你?
哪来的回哪里去吧!
要是认不清自己的话,就撒泡尿照照镜子。
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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