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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四大绝活
所谓文人四有,即琴棋书画,是老一辈传统文人必备的技能。
之所以强调传统文人,是相对「新派文人」而言,比如民国大名鼎鼎的新月诗派,就大多是新派文人,他们的学问并不放在琴棋书画上,而是更看重学识。
当然,并不是说所有新派文人的传统技能不行,也有厉害的,比如闻一多先生就精通治印,西南联大时期缺少生活费,就刻一块印章去卖,换取酒钱。只是相对传统文人数量更少,整体水平还是稍低一些。
最早的时候,文人的技能并不是「四有」,而是传说中的六艺,也就是「礼丶乐丶射丶御丶书丶数」。
礼为先丶数最后。其中御是驾车,书包括典籍和书法,体现了先周时期以「礼」立国的制度。
到了后来,礼乐崩坏,也就没多少人去学。驾车改成了骑马,便没了御。再后来文人连骑马都不会了,这项便彻底丢掉,顺便一起丢掉的还有射。
于是六亿只剩两亿,赔得是稀里哗啦。
到了宋朝时期,两亿也没能保住。
唐时还有人学的「数」,在「万般皆下品丶惟有读书高」的思想下,也被彻底丢掉,与文人相伴的,就只剩一个「书」。
但是文人怎麽能只会读书呢?于是就有了众多「雅技」,来显示文人的高人一等。
以前只是作为兴趣消遣的「琴棋书画」,就这麽被提升上来,迅速挤掉「六艺」,成为文人必备技能的「四有」,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占据文人技能的C位。
而这时「书」,也变成了特指书法。
直到大清亡了,好多人挥舞着拳头高喊「全盘西化」,那些文人士子们一下子茫然无措,有的气急败坏破口大骂,有的支持改弦易辙向西方学习。
古琴成了钢琴丶围棋成了西洋棋丶书法成了硬笔书法丶国画成了油画。
但也有的两边不靠,打着「思想开放」的幌子,巧妙地用其他「雅事」取代了「文人四有」。
比如曾经在「南上海丶北天津」都风靡一时的「四大绝活」,一度蔓延至全国,就差点将非主流干成了主流。
这「四大绝活」,便是「一笔好字丶两口二黄丶三两老酒丶四圈麻将」。
想当年,甭管您是绣花枕头丶还是银样鑞枪头,只要掌握了这「四大绝活」,就可以跻身「文人」之列,成为达官显贵的座上客丶交际圈里的弄潮儿。
而掌握「四大绝活」的熟练程度,则决定了座上客的座次丶距离交际圈核心位置的距离。
卢四爷历数这「文人雅事」的变迁,捧起过年时陈凡送的小茶壶,凑到嘴边喝了一口,哈口气笑道,「想当年,我也闯过几天上海滩,那时候年轻气盛,为了挤进当地的文人圈子,被两个黑了心的云湖老乡怂恿,就去学了这『四大绝活』。」
顿了一下,他转头看着正听得入迷的陈凡,哈哈笑道,「这四大绝活,第一个书,我本来就会,写的也不差,自然不用再学。只是认识了那些人之后,其他三样不精,被人嘲笑过。」
陈凡呵呵笑了笑,「这也能嘲笑?」
「是啊。」
卢四爷却笑得合不拢嘴,丝毫没有被嘲笑的样子,「当时有几个文人喜欢我的字,名字就不说了,总之他们都喜欢打麻将。
其中有一个姓胡的,凡是聚会必定是打麻将,他约我见面的时候,就是在牌桌上,可是他牌技也不好,总是被其他两个朋友揶揄,而我乱打一通,却经常胡牌。
他便拿我出气,扬言我不学好麻将,就不要去见他,还总说麻将里头有鬼。
结果第二天又跑去我住的地方,讨要了一副字拿走,说是头天输钱全都赖我,必须要找补回来。」
陈凡眨着眼睛,心里在纳闷,麻将里头有鬼?还姓胡?别是胡适吧?
卢四爷又喝了口茶,放下茶壶,继续说道,「一书丶二黄,这二黄,本来是徽剧的主要唱腔,后来徽剧进京,与汉调的西皮合流,成了京剧,后来就有人用二黄来指代京剧。
当时上海滩几乎人人爱戏,达官显贵也爱,不仅如此,他们还爱找文人『旁听』,以显示高雅。
所以『两口二黄』,就是说要懂戏丶会戏,若是还能有板有眼丶字正腔圆地唱上几段,便会被旁人奉做雅致。如此一来,这二黄,也就成了阿谀文人的必备本事。
三两老酒不用说,从古自今,文人聚会就没有不喝酒的,但是文人喝酒有讲究,不能举瓶就干丶也不能呼朋引伴硬要劝酒,而是玩『行酒令』。」
卢四爷拿起茶杯做示范,「文人喝酒,要有规矩和内涵,用他们上海话说,就是要有『调调』,各种行酒令要烂熟于心丶运用自如,除此之外,一口酒入喉,就要说出酒的品种丶年份丶各种优缺点,甚至是牌子。
文人喝酒要有度,既要豪迈洒脱,又要适可而止,醉要醉得有章法丶狂要狂得有格调,这样的『酒客』,在酒场上最受欢迎。」
拿起茶壶喝了口茶,卢四爷擦了擦嘴,轻轻呼出一口气,满脸感慨地说道,「我那时候也就二十几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气不过被人小觑,就花了大价钱,请了几个常年混迹交际圈的人,跟他们学习打麻将丶学怎么喝酒,又请了个小角儿,跟着学唱戏。
就这麽厮混了一年多,也曾写字卖钱,也曾受过显贵的打赏,受那胡姓文人的提拔,在几份报刊上也卖过几篇狗屁不通的文章。
久而久之,便混成了上海滩的一个『文客』,年少轻狂走马丶醉酒当歌如梦,最后发现,除了赚得几个大洋,却是荒废了时光。」
陈凡在一旁抿嘴微笑不语。
在民国时候的上海滩,吃喝玩乐一年多,还能请私教,完了还能赚几个大洋,除了羡慕您有钱,我能说什麽呢?
过了一会儿,卢四爷调整好情绪,转头看着陈凡,正色说道,「你是不是奇怪,为何我把这『四大绝活』与『文人四有』和『金石』并列,称为我压箱底的三样本事之一?」
陈凡眼珠微转,不知道怎麽接话。
如果用他的真实想法,肯定是一点都不奇怪。
「四大绝活」看上去是不着调的本事,但是往细了研究,就能发现每一门都不简单。
「书」和「二黄」不说了,算是「六艺」中「乐」和「书」的另一种继承。就连喝酒和打麻将,后世不也有专业的玩家,靠着这些技能发家致富的麽。
别的不说,国家一级品酒师,就是各大酒厂争相延请的高级人才。麻将也不差,后来被列为「国粹」,虽说是调侃,却也走出国门丶风靡世界。
而且麻将桌上也充满了「智慧」,想赢牌的,势必要「骗上家」丶「盯下家」丶「挤对家」,考验的是一个人的记忆力丶统筹水平,想输牌的,更要察言观色丶「未卜先知」。
几圈麻将打下来,一个人的眼力丶脑力如何,乃至于人情世故的谙熟程度,基本上暴露无遗。
所以哪怕是「玩活儿」,也未必没有出息。
而作为曾经在业务一线战斗过的陈凡,最理解这些「技能」的意义,无论是「三两老酒」,还是「四圈麻将」,实则都是交际场上的利器!
见陈凡不说话,卢四爷也不以为意,只是看着他,放低声音正色说道,「你会的本事不少,但无论是兽医丶广播员还是写文章,又或者书法丶中医和武术,都只是单纯的『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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