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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包恩看着他的年轻的雇主,看着她垂下的眼睫, 因某些心情而微微抿起的嘴唇。随后他再挪了挪目光, 看着她捉着他的手指。

喝醉酒的人常常控制不住力气。但友寄新奈握得很轻,仿佛他这个大名鼎鼎的杀手是某种纤细的易碎品。他的手心向下, 手背向上,就这么被她轻轻地托在掌心里。青年的指腹沾着冷汽, 他知道那是长久地握着冷藏过的酒罐的迹象。而她的体温又在酒精的催促下升高, 暖乎乎的。

她只是专心地托着他的手。手指又湿又烫。像她被他接下班后,坐进副驾驶, 看见后视镜里摆在后座的生日蛋糕、鲜花和公仔时掉下来的眼泪。

这位老板级别的大人物向来不是很擅长把这种情绪展现在人前, 否则她也不会对着电话的留言信箱哭的时候还要想方设法地隐忍着。

所以友寄新奈那时转过身, 半跪在座椅上。她抱着副驾的椅背, 看着后座那些挂着闪亮的星星灯(由蛋糕店服务员推荐)的东西,一声不吭。里包恩看得出来她很想说些什么。但友寄新奈安静地抱着椅背,什么也没说。

说实话,他看过她哭泣的不同的样子。看电视剧看伤心了,喝醉想太多了, 太累了。被他揶揄的时候她自己还说哭鼻子又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人都是感性的。但这回和以前都不太一样。

人都是感性的。里包恩记得自己看着老板一言不发的侧脸, 红红的眼圈。他伸手去摸她的脸庞。本是带着安慰的想法, 却反而察觉到喉咙里不上不下的干涩。具体一点说,他忽然有点不知所措。

往日里,很多时刻他都有这种感觉。

最开始干杀手的行当, 枪口的目标一动不动地躺在墙角,睁着干涸的眼角对他说谢谢的时候;加百罗涅的九代目躺在病床上, 他推开门,一眼看见大限将至的好友的时候;废柴阿纲与他并坐在阶梯前,喃喃自语般说着不会让你死掉的时候;昏暗而潮湿的水族馆里,某个人紧紧牵着他的手,说着这辈子什么时候死去都不会遗憾的时候。

他恍然间在她身上看到以前最落魄的自己,却在她回头望来,他发现她的眼睛在黑暗里竟然还是熠熠生辉的时候。

一般而言,里包恩会装作无事发生,或者视情况闹出一点让人吐槽的事,以此缓解这种不上不下的干涩。比方说,他可以捏住友寄新奈的脸,或敲敲她的脑袋,说些肯定能让她忍不住笑着想打他两下的话。

可那会儿是不同的。他不知为什么觉得这个人的眼泪太过滚烫。于是这名世界一流的杀手只是用指腹擦掉她的眼泪,正如某个饱含思念的深夜那样,问她想不想要一个拥抱。但其实是他自己想要。

然后和当时一样,他把他的老板搂在怀抱里。

友寄新奈乌黑的发丝长长的,垂在他的臂膀上。她的声音闷着,有很重的鼻音,说这一天过得那么顺利,果然是杀手的埋伏。你到底是什么做到的?

他说,我经常教学生一个道理。

是什么。

只要肯下决心就什么都能做到。

老板没再说话。

里包恩低下头,侧脸能透过碎发感受到她额头的体温。他不由翘起唇角,问怎么了,别人家的寿星过生日可都是很开心的。即使他知道她很开心,也知道她为什么忽然间变成总是泪眼汪汪的十六岁。

里包恩当然知道。因为经历是最轻易的感同身受。

早在轮船沉浮的海夜,他听着有人轻声地唱着生日歌,为他崭新的岁月鼓掌。她说之后再补一个像样的蛋糕,他说他就要这一个。那一瞬间脱口而出坦白的心情让杀手感到有些无所遁形。

所幸没有被追问,否则他的表情一定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里包恩见过她掉眼泪的模样,平时也没少见这家伙喝多了的样子。刹那间飞远的心绪又被手指上的力道拉回。他的女孩抓着他的手,另一只手从兜里拿出了什么东西。

杀手挑起眉,定睛一看:什么都没有。

一圈小巧的空气被她捏在指腹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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