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1 / 2)
天边的太阳缓缓升起, 驱散了秋日清晨的淡淡寒意,一队去朔北采买皮货的富商队伍在官道上疾驰往北。
明枝坐在马车中才发现其中的隐秘之处。
一架拉货的长马车,其中放置了厚厚的被褥和江南最名贵的锦缎, 就连车辕也被改装成军中所用的款式,尽管只有两批骏马在拉, 却是分外都感受不到颠簸。
既然隐藏了身份不会太张扬, 又可以让裴渊安稳回京
因着早起赶路,甚至连身上的衣衫还是寝衣的安安, 小小地蜷缩在裴渊的身旁, 困顿的明枝也不敢睡着,生怕安安一脚踢到裴渊的伤口。
明枝缓缓地打开竹帘的装置, 使得阳光可以撒进这个分外昏暗的车厢内。
树影和阳光洒在安安的小脸上, 紧闭双眼的小姑娘越发生得像裴渊了,就连性子也随他大半。
明枝拿起手中的绢巾, 缓缓擦拭着裴渊干裂的嘴角,感受着他微弱的气息呼在她的手指上, 现下只要没有恶化便是好消息。
原是文舒来此伺候裴渊, 但明枝看着他乌青的眼底, 便揽下了此活, 她看着这头熟睡的安安,又看看那边裴渊紧闭的眉眼。
密闭空间中的平静,却是她从生产完安安之后,从未经历过的。
那时也是坐着镖车来到徐县, 宛若鹅毛般的大雪厚厚地落在她的身上,本意是替帮助她生产的婆婆去寻娘家, 结果她便阴差阳错的留在了那里。
就在明枝沉思之时, 倏然见车队停了下来, 文舒也被人请了过去。
明枝怕秋日的凉风吹到裴渊,也不敢掀开门帘,冲着外面的侍女,低声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侍女前去探了一番应道:“启禀主子,前面似是有一具穿着嫁衣的女尸挡住了去路。”
明枝的脑海瞬间一惊,她忽然想到了昨日才见到的县令千金,以及她递给她鲜红的嫁衣。
她颤抖的手指缓缓掀开帘子,甚至在走下马车的时候,身子都在发软。
穿过围堵的人群,她还未看到那个女子的面容,但她身上绣着凤凰花的嫁衣却出现在她的眼中。
明枝听到周围有人说道:“这凤凰花是两广地区才有的,莫不是逃婚到此。”
分明是昨日她亲手递给她的嫁衣,现下已然被被泥土和铁锈般的锈迹覆盖,鲜红的嫁衣上只有金丝在微闪。
“大抵是从山上跳下来的,真是可惜了。”
文舒见她似是相识,恭敬地问道:“明主子,此女的身边还有一个乌黑的腿骨,似是过了两三年一般,现在该怎得处理。”
明枝现在细细想来县令千金说的一字一句都如同对这世间的告别。
原来她早已带上了宁郎的遗骨,准备好了今日。
明枝沉默了许久,眉眼微低,沙哑地说道:“那里有颗杏树,把他们埋在那里,就写宁氏夫妇之墓。”
当车队再次出发的时候,明枝还未来得及伤感,便看到一向昏睡的裴渊眉目紧皱,脸上皆是痛苦之意,含糊地喃喃细语,她却半分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裴渊自从昏迷之后,他仿若坠入深海一般,身子愈发的沉,而远处的明亮之处也愈来愈远,无力和恐慌的情绪在他的心中蔓延,他欲伸手去撑自己的身体,但终究是没有一个可支撑之物,只是不断在往下落。
此时的他却平静了下来,他已然立下了遗诏,交代了一切事务,现下就算是王朝倾覆也能护得明枝母女一生安乐。
忽然他的身边围绕了许多蝴蝶样式的光点,托着他的身体在不断向上,甚至距离光芒愈发的近。
一阵刺眼的光芒直射进他的眼中,在一阵眩晕之后。
在漆黑的夜里宛若绒絮般的雪花飘落却是分外显眼,裴渊伸手轻触着雪花的冰凉。
他看着周围的景象却是分外熟悉,环顾四周都是连绵起伏的山脉,时不时还传来了阵阵猛兽的叫声。
他似是站在了一处乱葬岗中。
倏然间,一个漆黑的小石块飞溅到他的脚下,顺着它飞来的方向。
裴渊望了过去,被雪覆盖下一双粘满泥土手指正在努力撑起身体
当雪被从身体上剥落的那一刻,鹅黄色衣衫上绣的海棠花陡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记忆在脑海中不断闪现,裴渊瞳孔猛然一缩,这俨然便是围猎那夜。
而这个浑身在颤抖,试图使虚弱的身子从雪中起来的女子便是他日思夜想的明枝。
他疾步向前,微凉的手指伸手便要抱住柔弱的明枝。
但猛然地拥抱竟然使得他从明枝的身体中穿过了,他尝试了数次,也无法真实地触碰到明枝的身体,她也根本看不到他。
裴渊看着满脸血污的明枝从死尸中站了起来,一向天真娇俏的脸颊已然满是绝望和迷茫。
她仰天看着满目的白雪,手指轻抚着小腹,宛如银铃的笑声响彻了整个乱葬岗,眼中的泪水却是止不住的在流。
“裴渊,从今之后我与你再也不要相见了,是我太傻了。”
站在明枝面前的裴渊,却是听得分外真切,他泛红的眼睛中满是自嘲之意,一滴泪珠顺着他的眼角流了下来。
他看着明枝从地上拾起一根枯枝,浑身的衣衫已然破碎,赤脚踩在初冬的雪地中。
裴渊想起暮秋之时,京中尘沙满地,就连气候也比往年冷了不少,但他终究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莫说是最尊贵的银丝碳,便是普通的炭火都没有。
明枝的手脚总是在秋日中变得分外冰凉,那时她的身子甚是不好,头痛也时不时地在犯。
娇气地连一丝冰冷都不能沾染,每每入睡之时,她总是爱把自己地身子窝在他的怀中,手指塞在他的衣衫之中,宛若偷腥的狸奴一般,轻笑道:“殿下,可是我的汤婆子。若是没了你,我可就夜不安枕了。”
那时他只是笑着蹭着她毛茸茸的头顶,尽管未曾言语,但终究是浓情蜜意染上心头。
看着她被冰雪冻得通红,猜到石子被划伤的小脚,她却一声不吭,眼里满是漠然地在往前走,嘴里却是执着地在嘟囔着什么。
“阿娘,枝枝想回家了。”
裴渊看着明枝虚弱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之中,但他却是一步都离不开此地,眼眶周围也满是红晕,手指紧攥,鲜红的血滴顺着手指一滴一滴地落在白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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