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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晚月怔住,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站到了向谢璧讨字的队伍里,随着旁人一个个走掉,她终于走到了他面前。

这队伍中的人都是和官员熟识的,谁也没留意到竟混了个身着粗布衣衫的女孩子来,方才笑脸谦卑的磨墨官员登时变了脸色,责问身旁人道:“这是谁处领来的人!惊扰了谢大人如何是好!”

身侧的属下立刻战战兢兢道:“大人,此人未曾上报,想来是趁着人多混进来的百姓。”

官员怒道:“是谁这么不知轻重,放这等不相干的人进来!”

“不碍的。”清冷如涧溪的声音响起,紧如弓弦的气氛登时缓和,谢璧淡淡道:“我此举,本也是为了乡亲。”

谁都晓得谢璧一字千金,万人传颂。

若寻常百姓得了他题的牌匾或题字,那生意定然是极好的。

那些官员赔笑着,也不再追究。

江晚月如同骤然曝身于众人面前的小鼠,夹着尾巴转身想要逃跑,却听那清冷澄澈的声音又道:“我给你写个字可好?”

她恍惚窘迫站在他面前,脑海里掠过的念头,是为何出门前没将那压箱底的百合簪子带上。

若是带上了那簪子,此刻四目相对,她也会少几分蠢相吧。

谢璧看她一眼,笑意温润包容:“姑娘常出船,我给姑娘写个福吧。”

说罢,谢璧亲自揭了张绯色宣纸,日头落在宣纸上,红底黑墨。

谢璧写得似很随意,勾画若舞,又似写得很认真,末了还盖上了他的篆章。

江晚月如梦似幻的接过福字。

谢璧写的福,飘逸如那夜振翅的鹤,未干的墨迹映着春光。

福字不是普通的福字。

字的第一笔,不是端正的一点,而是略略上提,如同飞扬的唇角。

江晚月望着望着,唇角也缓缓上扬。

她回头,被簇拥在人群中的谢璧,仍泛着濯濯光华。

江晚月恍然,原来不是那夜月光明亮,从始至终,耀目的唯有他一人。

从那日开始,江晚月清楚晓得,她这一世,再也忘不掉他了。

那福字,她没贴在最需要的船上,她生怕溅上哪怕丝毫的水渍——她将她的福气,小心翼翼放在了枕下,唯有过年节时才裱起来张贴在门上。

这是她的福气。

是她为数不多,却足以品尝一辈子的福气。

是她恨不得向全天下昭示,又唯恐被人多看一眼的福气。

江晚月本以为,这辈子,他给她的唯一物件,便是这一个福字。

这小小的,轻薄到一扯就破的福字,便是二人唯一的缘分了。

可后来,峰回路转。

她小时候有门亲事,此事她从小就知道——那时她的父亲刚中了进士,在江西做官时跟当地另一个小官定下了婚约,可没多久那官员就迁走了,彻底断了联系。

父亲只有半个玉连环当信物,后来父亲在任上出了事,亲事也没了着落,从父亲再到母亲,再到外公,这信物转了几手,渐渐不被人提起。

可这次祭祖时,舅舅认出,那玉佩上的纹样,竟是谢家的家徽。

当时和她定亲的,恰是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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