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113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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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刺骨的江水里,易时的体力即将透支,仍然紧紧搂着栀子花,尽全力将她托在水面之上。
栀子花闭着眼,小脸冻得通红。四周波浪翻滚一片漆黑,虽然回到自己的世界,但易时却判断不出江岸的方向,只能凭直觉缓缓摸索。
一根竹竿伸来,他下意识拉住,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竹竿另一端的人拔河般带着他往岸边靠拢,最后伸出一只手,拽着他离开江面。
易时跌坐在河滩,气若游丝,视线里那道人影修长又熟悉,渐渐走近后,露出一张独属于少年青涩沉默的脸。
“真的是你。”他弯腰扶起易时,又把旁边的栀子花抱起来,用熟练的手法帮她把呛到的水控出来。
易时摸了摸栀子花的脉搏,确定她只是晕过去,松一口气,偏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告诉我的。”
“谁?”
“宗祠里的那个男人。”
林壑予……他的援助总是来得那么及时。
易时眼前阵阵发黑,他闭了闭眼,身体不受控制向前倒去。少年伸手接住,看到他一身血污,顿时惊讶:“你受伤了?!”
易时含糊点头,少年语气焦急:“先跟我回家,我帮你处理伤口。”
回家?这里是林家村?虽然他的确是掉进苏柏江里,但短时间被冲到海靖来还是不太现实,除非是这次的穿越造成的结果。
少年想扶着易时前行,易时躲开他的手,指指栀子花:“我没事,请你帮我抱着她。”
他沉默数秒,衡量利弊后,转身抱起林知芝,让她趴在自己肩头,空出一只手去扶易时。
河滩的上方就是田地,三人行走缓慢,身影被一盏盏路灯拉长再缩短。少年指着前方:“快到了,我家就在前面,稻田画过去一点点。”
稻田画?
易时停下脚步,借着路灯仔细打量少年的五官。北风呼啸而过,颗颗雪籽飘落,少年眉头拧起:“下雪了,我们快走。”
之前便感觉他的眉眼和林壑予相似,现在皱起眉,简直如出一辙。
霎那间,易时的眉眼变得温软许多,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原来是你呀,抱歉,我现在才发现。”
在山上的宗祠里,他有过短暂的怀疑。但那时成年的林壑予就在身边,夺去他所有注意力,才没注意到这个少年竟然也是林壑予。
“决定好改姓了吗?”易时笑容浅淡,“陈壑予,没有林壑予的寓意好。”
少年惊讶:“你知道我的名字?”
易时点点头,继续问:“不好奇我来自什么地方吗?”
“……你很奇特。”
“嗯,我来自镜像世界,一个和这里时间、文字、事件发展秩序都相反的地方。”
第一次听到这种“伪科学”言论,少年的脸上写满茫然,易时揉了揉他的黑发:“以后你会懂的。”
揭晓身份之后,易时脑中的部分思路变得清晰,终于明白那一枪的目地所在。
“能帮我一个忙嘛?”易时指着栀子花,“我没办法带她走,只能拜托你照顾了。”
少年将栀子花抱在怀里,低头看着小女孩可爱的脸颊,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来接她?”
“可能……很久很久之后吧……”
少年应下,会在易时回来之前好好照顾,又问:“她叫什么名字?”
“栀——”易时看向小小睡美人,眼眸里盛满温柔,“知芝,她叫知芝。”
“知之为知之,是这两个字吗?”
“多了一个草字头,意味着生命和活力。要记好,千万别写错。”
少年认真记下,易时的晕眩感越来越重,趁着最后的时间,他张开双臂,轻轻抱住林壑予。
这一别,再见面就是二十年之后,你在我的世界里长大,我在你的世界里成人,相遇的那一刻,所有一切颠倒重置。
雪越下越大,飘到路灯下被染成金色礼花,易时放开他,抵着对方的额头,冰冷如玉的手搭上侧脸:“现在的时间不是正确的秩序,我暂时还不能完全找到根结所在,也许还得需要你的帮助。”
“如果必须走进颠倒的命运里,我会陪你一起去冒险。”
“好,你要等我。”少年答应得极快,而后表情苦恼,“不过我还不知道你的姓名,以后怎么找到你?”
易时垂下眼眸,眉头轻蹙,淡淡道:“你不用知道我的名字,也不会记得我,就像我从未出现过。”
反正一切归零后,我们会在时间的另一端重逢。
最后一丝体力透支殆尽,易时笑了笑,身体缓缓下滑。
少年惊慌不已,伸出扶住他,一阵寒风夹着雪花刮过,他的胳膊捞了个空,易时不见了。
他走了吗?回到那个奇特的镜像世界去了吗?
寂静的乡间小路传来呼唤声,少年抱着栀子花一路小跑:“妈妈!我捡到一个宝贝。”
林母在门口等着儿子回来,少年推开门,掸掉落在肩头的积雪,用脸颊贴着栀子花的额头:“她叫知芝,以后就是我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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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天火光、爆炸的厂房、下着滂沱大雨的森林,支离破碎的梦境混杂在一起,最后定格在林壑予倒地的画面。
小石头的睫毛轻轻颤抖,胸口绞痛到无法呼吸,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他睁开眼,黑眸直勾勾盯着雪白房顶,瞳孔失去光芒,呆滞到毫无生气。
林壑予不在了。
从初次相遇开始,林壑予就像守在身边的巨人,短暂的陪伴过后,他完成最后的使命,离开得彻彻底底,连一丝痕迹都不曾留下。
唯有一个闭口不提的承诺,小石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完成约定,从清醒之后一直保持缄默。
一个星期过去,两地民警把成安山翻了大半,林壑予毫无消息,被找到的可能性变得更加渺茫。
“吱呀——”
病房的门被推开,林知芝走进来,一向精致爱美的她长发凌乱,脸色苍白憔悴,在病床边坐下。
她双眼红肿,眼白布满血丝,短短几日瘦了一圈,用冰凉的手握住小石头完好的那只手,声线嘶哑:“我哥呢?”
“你告诉我好吗?我哥在哪儿?”
小石头木然。对不起,我答应过林壑予,不能透露他的消息。
“求你说话啊,小石头,当时只有你和他在一起,只有你知道他的下落,他还在山里吗?还活着吗?你告诉我、告诉我啊……告诉我啊!”
林知芝情绪崩溃,身体滑落跪坐在地上,眼泪成串滚出,泣不成声:“我只有他一个亲人,我只有哥哥,他不在的话,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小石头的眼角干涩胀痛,林知芝死死捏着他的手,哭得声嘶力竭,直到盛国宁冲进来,将她扶起。
“知芝!”盛国宁搂着她的肩,在看看病床上仿佛失魂人偶的小孩儿,这一大一小的状态都让人于心不忍,他无能为力,只能用苍白的语言安慰:“我们都在积极寻找林队,整个成安山每个角落都不会放过的,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他,你先冷静下来,回去休息一下行吗?”
更多的同事走进来,七嘴八舌劝慰林知芝,费半天劲才把她弄出病房,人全都走后,只剩下原茂秋站在门口。
他的状态很差,整个人死气沉沉,连仪表都无心打理,眼下乌青一片,下巴冒出青色胡茬,与平时精致美男的形象大相径庭。他走到病床边,居高临下看着床上受伤的孩子,几日过去,小石头一言不发,他已经没有耐心再温言软玉地哄下去,开门见山地问:“林壑予还活着吗?”
小石头的身体颤了颤,唇下意识抿成一道线,这些最直观的生理反应表达出的却是最坏的消息,原茂秋捏紧拳,低声说:“在尸体没找到之前,我不会相信。”
他大步跨出病房,原康和几位领导站在走廊里,连最难伺候的刘晨毅都来了。
“小原,那孩子还能说话吗?”刘晨毅问。
原茂秋摇头,刘晨毅手背在身后,来回踱步:“像这样跟无头苍蝇似地找下去不是办法,现在海靖大部分警力都耗在成安山,南宜也抽了一部分人过来,继续下去两地的工作都得乱套。老原,从明天开始,搜山的人数减半,让大家各回岗位,不能因为一名同事的失踪,搞乱整个体系。”
“减半?”原茂秋咬牙,“成安山那么大,减半的话得找到什么时候?小石头都受这么重的伤,林壑予能好到哪儿去?”
“我明白,就是因为清楚这种情况,所以心里期望值才没那么高。小原,你也得平常心,提前做好准备。马上回去洗个澡睡一觉,回市局该做什么做什么。”
原茂秋心里的火腾一下烧起来,一拳砸在身侧的墙壁上:“我做什么准备?林壑予还没死呢!刘局你什么意思?都开始决定拟殉职报告了?!他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是海靖刑侦支队的队长!他不见了,以后谁还给你背锅!”
政委、指导员们都压着呼吸,刘晨毅脸色铁青,原康赶紧拽住原茂秋:“你小子乱说什么?刘局是领导!快端正一下态度!”
“我该说的都说了,再怎么端正态度,刘局也容不下我的。”原茂秋冷冷一笑,“停职还是给处分,你们自便,我还要去山上找人,不奉陪了。”
他的步伐坚定,背影决绝,留下市局领导们面面相觑,刘晨毅气得面红耳赤,嚅嗫半天却没说一个字。
小石头住院半个月,一直是林知芝在照料,盛国宁和原茂秋偶尔会抽空过来,带来的消息越来越少。时间慢慢冲淡悲伤,从期待到绝望,“林壑予”这三个字成了禁忌话题,谁也不愿主动提起。
这段时间,林知芝肉眼可见地瘦到脱相,幸好盛国宁一直陪在身边,在失去亲情的情况下,爱情的及时出现填补了内心的空缺,成为新的精神支柱。
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小石头盘腿坐在床上,对着窗外发呆。盛国宁走进来,在身边坐下,提出领养的事,询问他的意愿。
要领养我吗?
小石头痴痴凝望窗外,在林阿姨未来的家里有一张全家福,一家四口幸福美满。他忍不住嫉妒,嫉妒易时拥有家庭美好,嫉妒他有林壑予的特殊关怀,嫉妒他的一切。
易时曾说过,他们之间是一种不可替代的关系。既然不可替代,那就直接变成他,说不定可以再见到林壑予。
盛国宁耐心等待回复,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小石头终于点头。
他顿时松一口气,坐在床边抚摸着小孩儿柔软的黑发:“那我们出院之后就回南宜,帮你上户口,给你取个新名字,代表一切新的开始。叫什么好呢?我和知芝研究一下,找一些寓意好的字……”
“我有名字。”
盛国宁怔了怔,自从住院以来,小石头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话,医生们推测这孩子是遭受太大刺激造成的失语症,打算安排心理疏导,没想到今天居然主动开口了。
只见他抬起头,瞳孔幽深一片,眼底覆着一层浅浅的冰,轻声说:“易时,我叫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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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一周目跑完
这一章包含的信息量太大,和前文的关联映射非常紧密,如果有不理解的,可以往前翻一翻,很多地方有提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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