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山士奇大仇得报,李寒笑劝说卞祥(2 / 2)
"你东家昨夜死在我兄弟山士奇的棍下,确实是死无全尸。"
李寒笑将酒碗放在供桌裂开的缝隙间,把三尖两刃刀"当啷"一声压在褪色的黄绸上。
"他临死前喊的是'卞祥,快来救我',要不是这句话……"
李寒笑欲言又止,要不是他听见了赵八爷的这句话,他肯定不留卞祥一命……
同样的,这话像块烙铁,烫得卞祥浑身一颤,他的胳膊碰到了供桌,供桌底下有只灰鼠窜过,碰翻了半截蜡烛,蜡油蜿蜒成蛇形。
卞祥盯着那滩凝固的暗红,突然嘶声道:"我是吃东家饭长大的!十五岁岁那年……"
他的声音卡在喉头,脑海记忆里那个雪夜如此清晰:娘亲咳血的帕子落在新磨的麦粉堆里,父亲死了,母亲求东家帮忙发送,东家上门来看,没有算什麽账,却说"留下这崽子顶债",把卞祥带回庄子干长活去了。
供桌上的酒碗微微晃动,映出他扭曲的面容,虽说还是做工,但东家见他人勤快,还挺喜欢他,给他吃白面,也没让他们家还钱,到最後娘死的时候,又白给了一口薄棺材……
"你今年多大?有三十了?十五岁到三十出头岁,接近二十年劳役换两口薄棺,和每天两三顿白面,这酒把自己卖了。"
李寒笑的手指抚过宝剑上的饕餮纹,给卞祥普及起知识来,"知道雇农与佃户之别吗?"
他忽然转身,身上的大氅扫起积尘,"佃户要缴田租,雇农该领工钱——你领过铜板?还是说……"
他逼近半步,"你把自己当成了家奴?也是,拿你自小干活抵债,你在他眼里怕是连家奴都不如,圈养的牛马牲口罢了!"
殿外传来马匹的响鼻声,惊起寒鸦掠过残月,卞祥的额头渗出冷汗,铁链深深勒进皮肉。
他想起去年秋收后,东家小妾的玉镯子丢在晒谷场,管家带人搜遍长工们的草铺,那夜他跪在鹅卵石上,膝盖渗出的血把月光染成暗紫色,但他脑子里想的是自己卖给东家了,自然是应该的……
“我卖给东家了,难道不该?”
卞祥开口道。
"那卖身契呢?有吗?"
李寒笑的声音像把薄刃,"若有,我即刻放你走。"
卞祥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忽然记起某个晌午,东家拿着朱砂笔说"按个手印罢了",却在他伸手时大笑收走那张洒金纸,说算了,这孩子实诚,日後干得勤快,估计自己都不想走。
此时檐角的铜铃突然叮当乱响,风里挟来远山的松涛。
供桌上的酒碗泛起涟漪,李寒笑端起饮尽,喉结滚动的同时开口问道,"山士奇这个名字,你可听过?"
卞祥浑身剧震,一周前前那个月朗星稀之夜,东家本来是命他带人围住西村那山士奇家,放火劫财,但好在那他他喝生水泻肚,没去成,东家换了人去……
"你东家伙同黑老七,陈六子,为夺山士奇家的青黛种子,用来做染料,图财害命,暗杀了山士奇老父和轿夫一共五人,又火烧山士奇家种子房,将种子悉数抢走,又贿赂官府,官商勾结,逼得山士奇走投无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去。"
李寒笑猛地掀开大氅,露出腰间的宝剑,“说道,别以为我不杀你是怎麽样,我不是良心泛滥,我是要给你洗洗脑子,别跪久了让你站起来你倒是不愿意了,有句话,那肯定没听说过,当法律无法给当事人带来正义时,私人报复从这一刻开始就是正当甚至高尚的,要是我,别说是你的东家,那狗官我也不会放过,难道图财害命,官商勾结,不该杀吗。"
此时,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卞祥手背,他低头看见是自己咬破的嘴唇,他听明白了李寒笑言下之意,可是他纠结得很。
殿角的蛛网在风中飘摇,李寒笑忽然拿起三尖两刃刀,只一刀下去,便劈下铁链,给卞祥挣脱了束缚。
卞祥踉跄着跌坐在蒲团上,腐朽的草芯扎进掌心。
"你该恨的,是我们吗?"
三尖两刃刀"当"地杵在青砖上,李寒笑正色道,"二十年来他克扣的工钱,够买二三十头黄牛;你娘病重时他给的所谓'恩赏',不过是九牛一毛的利钱,你爹你娘是为谁交租累得死的死,病的病,他又管了什麽呢!不过是老牛死了,总得养活一头小牛来接替,而养牛你总得喂点好草料,不然它也没力气干活,你这些年吃的白面,和牛饲料有什麽两样呢……"
李寒笑玩味的看着卞祥,而卞祥的拳头此刻砸向地面,指节渗出的血珠滚落在砖缝里。
他想起去年除夕,东家赏的腊肉挂着冰碴,管家却说"这可是主家仁厚",但是他回去一看,这肉早就发了霉……
好像他对自己很好,实际上卞祥好像真的都没把自己当成人看,十几年的习惯,让东家随便给点残羹剩饭他都感激涕零。
可,原本这就是他该得的,而且该得的还更多……
供桌下的灰鼠又探出头,叼走半块干硬的供饼,诚如伺机而动的资本家,处处占便宜还不留痕迹……
"跟我上梁山吧。"
李寒笑解下自己的狐皮大氅披在他身上,"不是要你当土匪。"
他忽然笑起来,眼角皱起细纹,"我们去给天下雇农讨个公道,让他们知道他们是人,不是牛马。"
殿外的马匹突然长嘶,晨光刺破残窗,照见梁柱上斑驳的彩绘——壁画里的佛陀正在拈花微笑。
卞祥望着大氅领口的银狐毛,想起东家冬日穿的貂裘,可是那貂裘和这狐裘同样是贵物,为什麽那貂裘让他感觉遥远,狐裘却不是呢……
他伸手时,腕上被铁链磨破的伤口还在渗血,却触到一片前所未有的温暖。檐角的铜铃又响了,这次混着山雀的清啼。
"山寨里不缺你一口饭食,来吗。"
卞祥猛地抬头,看见对方眼中跳动的晨光,供桌上的酒碗不知何时又满了,琥珀色的液体晃动着,映出破晓的云霞。
“好!”
卞祥一声大喝,惊起满山宿鸟,卞祥抓起酒碗一饮而尽,酒液顺着下巴滴在褪色的粗布麻衣上。
当他起身时,铁链的叮当声竟似檐角铜铃般清越,李寒笑大笑着推开门,山风卷着松针扑进来,把昨夜的血腥气吹散在万丈霞光里,迎接这位梁山泊新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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