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2 / 2)
陆清显甚至有些不舍,顺手捏捏沈娇头顶的那毛茸茸的发带,轻声问她,“你来做什么呢?”
沈娇没吭声?????。
她腰间有个装饰用的匕首,上面嵌满了金银玉石,此刻被她拿在手里无意识地把玩着。
陆清显也顺着饶有兴致望向那把刀。
冷光一现——那是沈娇拔出了匕首。
她默默看着这寒光铁刃,又看看傻子什么都不懂的眼神,叹了口气。
陆清显贴近了一点,亲密地喊她:“沈娇?”
那把匕首就贴在他的胸膛上,主人家却迟迟不能下手,被他反手轻轻握住了手腕。
他心底略过些许遗憾:为什么不能再等等。
随后脖颈处就带了些凉。
他表情古怪的看去——沈娇正在默默掉眼泪。
陆清显反而笑了:“这么舍不得?”
那就不要杀他吧,毕竟,他也有点舍不得。
“别说傻话。”沈娇也说不上自己为什么要哭,她单手抹了抹眼泪,又将匕首合上剑鞘,接着往前一送。
小狗只是不解,还微微向后避开了些许,“嗯?”
“给你的。”沈娇拿匕首戳了戳他,“拿着。”
这是小时候父亲亲手为她打造的匕首,陪着她一同长大。
上辈子,她把这东西给了林景珩。
今天,她却直接塞给了一个小傻子,什么都懒得想了,只是敷衍道:“这是我的陪嫁品。”
那时候父亲叫她以后要送给自己的心上人,沈娇却不大乐意,“哪里有给心上人送刀的,爹爹你存心坑我呢?”
那时的父亲只是大笑,“平日里叫你读书你不听——美人赠我金错刀呐,不过想来你个草包也出不了此等意味。以后看上谁就把刀给他,且告诉他:往后若是敢负你,我们家的小霸王沈娇,就定会用这把刀送他上西天。”
沈娇不爱什么美人金错刀,独独喜爱父亲的后半句话。
可是……可是她喜欢上了林景珩,想在他心中留下个翩然淑女的模样,后来在送他这把匕首的时候,并没有负我则杀这句话一并送给他。
现如今的沈娇还是不能做到心如止水,白天在学堂最后见着的那眼神,几乎令她不能忘怀。
沈娇没见过林景珩这幅模样,虽然不断告诫自己这人该死,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心烦意乱。
今天的小傻子却也不机灵了,也不伸手来接,任由那匕首掉落在床铺上,目光随着向下,便定住了似的一直默默看着看,也不跟她说话。
沈娇不大高兴,她将匕首捡起来,又把陆清显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强塞了给他,“这可是价值千金的好东西,你要是丢了它,我就把你打死。”
陆清显怔了下,似乎被她故作凶恶的语气吓得略有发懵,连眼睛里都蒙了一层水汽。
匕首握不住,又轻轻滑了下去。
似乎朦朦胧胧间,冲她眨了下眼睛。
他的眸子清润无比,能倒映出沈娇略带疲累的脸庞,她瞧见自己的倒影在慢慢放大,直到……小傻子骤然闭上了眼。
——‘啵’
她故意发出的声音,自己反而觉出不好意思了,然而看着陆清显苍白的脸逐渐变红,她胸中的郁结似乎也随着一扫而空。
等陆清显终于睁开湿漉漉的眼睛时,沈娇又忍不住亲了下他的右脸,摸摸小狗头,俏生生地告诉他,“这算是你的聘礼吧。”
说着,又将床铺边的匕首放在他枕头旁边,语气不自觉变得轻快起来,“刚才骗你的,这匕首送你就给你玩了,丢了也不打紧。”
之前她倒是拿着这东西当宝贝,如今见了它就想到林景珩,沈娇便也不大在意。
丢了反而更好。
陆清显,好像彻底蒙了。
被她亲过之后,就只是一错不错地看着她,又淡淡瞥了眼那镶满了宝石的匕首,嘴唇紧抿着,露出了个奇怪的表情。
像是想要笑,又生生忍住,最终却还是忍俊不禁了起来,整个人松松垮垮的倒在了床上,发出了几声持续的、意味不明的闷笑。
随后笑得愈发放肆,几乎是大笑出声,还揉着自己的额头,似乎无法自持。
“笑什么呀?”沈娇捏捏他的掌心,“有什么好笑的。”
他的笑声轻轻浮在这暗室中,让沈娇骤然间有些恼怒,不过想想很快也就释然了——跟傻子计较什么。
天色不早了,她无奈地站起身子,隔着被子抬脚踹了陆清显一下,“你慢慢笑吧,我要回去了。”
不过走之前,她又忽而想起那匕首到底是伤人的物件,这东西放在床上可能会伤了这傻子,只得俯身去拿了,刚把匕首握在手里,她就被陆清显攥住了手腕。
小傻子乐够了,此刻顺势坐起,还把床边的沈娇扯得踉跄几步,淡淡说道:“这是我的。”
一使劲捏紧,沈娇就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匕首直直掉在了床上,他却不捡,反而盯着沈娇手腕上的红痕微微侧头,询问似的望着她。
那是白天被林景珩弄出来的痕迹,当时看只是发了红,沈娇也没想到过了几个时辰后反而肿了起来,可见林景珩当时用了多大的力道。
她没好气地抽回了手,自己给自己揉了揉,瞪了陆清显一眼,“你刚刚不是不要的吗?”
傻狗眼明手快,立刻捡起匕首塞进自己的枕头下面。
……沈娇莫名想起了护食的小狗。
她没忍住笑了下,微微俯身告诫,“刀具会伤人,你别瞎玩,知道吗?”
陆清显温驯的点点头。
因为沈娇的靠近,她有一丝头发轻轻拂过了陆清显的侧脸,被他冷不住地拽住。
沈娇吃痛唉了声——那头发居然被他活生生地抓了下来,绕在手指上饶有兴致地看。
他微笑着说,“我的。”
沈娇有心也想揪他的头发,权衡了一二到底没好意思这么干,只是哼了一声,“你老实点,我有空了再来找你。”
她在离开时,从来都不会回头看。
也从来都没注意到,陆清显在身后的眼神,幽暗、莫名。
但陆清显也只是这样看着她轻快离去的背影,连表情都放空了下来,这么长时间一动不动的,几乎像个冰塑的假人。
月上中天,直到陆清显觉出有些冷了,他才懒洋洋地舒展了下.身子,只是身着洁白单衣,漫不经心地赤足下床。
他来到了窗边,用力将窗户推开,眯着眼睛望向天边皓月。
暗香浮动,明月当空。
本该是宁静的场景,却被一个不解风情的莽人生生打破。
陆清显随意地坐在了窗边,这是十分不雅的姿势,他这样做来,却带有一股尊贵的美丽,含笑望着来者,柔声问道,“不顾禁令,向沈娇通递消息,以至于打草惊蛇。林景珩,你待如何?”
来者正是林景珩,他走路的姿势很奇怪,右腿大约是断了,此刻正皱眉望着陆清显,在确认陆清显此刻并没有杀意之后,才默默松了口气。
接着他单膝跪地,温声说道:“公子,请不要……伤害沈娇,她并无恶意。”
做好了要费一番唇舌的准备,林景珩在地上跪了半日,却并没有得到什么回应。
他不安地抬头,却瞧见陆清显此刻正漫不经心把玩着一只匕首,过了许久才淡声回应,“我改主意了,暂且留着沈娇。只不过她的事情,以后你也不必再管。”
那匕首折射着明月的光辉,一时间竟显出了惊心动魄的美丽。
林景珩心脏骤然缩紧,下意识地回应了一声。
这匕首给他一种强烈的熟悉感觉,他一时间却记不起来是什么时候见过这东西。
只是确保了沈娇安危,林景珩便不敢再多言,告了声退便快步离开。
只留下陆清显懒洋洋地半卧在窗框上,他轻轻将匕首扔回了屋内,又冷不丁伸手碰了下自己的侧脸。
沈娇分明是才来过,然而他却有些记不清,被她轻轻吻着脸颊时,是怎样的滋味。
像是被月光温柔沐浴着,却似乎要更加温暖一些。
耳膜处能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陆清显露出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活着。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意识到了,活着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虽然只有一瞬,但是他很喜欢。
难得有这么好的月色,沈娇打着哈欠到家时还仰头看了看,忽而起了点雅致,喃喃念道:“空里流霜不觉飞,月照花林皆似霰。”
她语句弄反了,襄金也懒得戳穿她,而茜玉则大为惊奇,“姑娘上了一日的学堂,居然已是大有不同了。”
居然能张口吟诗,已然是有个才女模样了。
“哪里哪里。”沈娇意思了两声,“我的作业都找人写好了?”
林景珩课堂上的那什么论述她是交不出的,可恨这人还留了抄写的任务,沈娇自然是不会自己抄,便让襄金找了个字迹与她相似的人,以后便专门替她抄写。
“抄好了,明日我们带去。”襄金叹了口气,开口抱怨道:“姑娘几时能做些正经事情呢。”
每天不是吃喝玩乐便是欺男霸女,想来沈娇这十几年间,似乎就没做过一件正经事。
沈娇悻悻然哼了声,“我?????娘说了,我就是个草包。不正经时最多调皮调皮,一旦求上进、正经起来,那可全完了。”
之前沈娇不服气,可是重活一世之后,她便深以为然。
有什么本事,便做什么事儿好了。现在让沈娇读书,难不成她还能去考个状元,然后挽救大楚的颓势?
还是能跟着阿青习武,学着那侯府的长女上阵杀敌?
都不能。
还不如继续做她的呆霸王,起码能有些舒心日子过。
她一时又有些忧愁,茜玉给她洗脸的时候却还在笑得前仰后倒,“姑娘,你再把那话重说句‘我就是个草包’,快……”
正正经经说出这几个字,那理直气壮的模样,简直好笑死了。
沈娇翻了个白眼,没理这胆大的丫头。
她白日里在学堂里一直睡,居然也不影响一晚的好梦。
初日对学堂的恐惧已经被林景珩冲散了,第二日沈娇早早上了马车,在车里掂量着最多好好表现个四五日,她就要去找太后,将那陆清显弄过来做伴书。
嫁给被囚禁的罪臣之子陆清显是不可能的,但是嫁给做伴书的陆清显却是有十足的机会,毕竟她沈娇也只是个庶人白身,二人相差不大,便有可图之机。
一路盘算着来到学宫,被沈青重又叮嘱了好几声,她都乖乖点头。
林景珩大概是被摔得狠了,居然一连告假了三日,不过若非如此,沈青也不会放心她上学。
今天她依旧是最后一个到教室里的,因为一向怕冷,穿得跟个毛团子似的,外层是一件墨色狐皮大氅,脱了之后里面还是厚厚的冬衣,有白色绒毛滚边。
襄金觉得好看,还在她发髻上插了两个颤悠悠的雪绒球,随着她轻轻一动,那小绒球就一摇一摇的,煞是可爱。
她知道自己一出现,便被各色眼光打量着,却也浑然不在意,慢悠悠地脱了大氅,坐在了位置上,从书橱里掏出自己心爱的小枕头,又拿出几样果脯肉干。
十足混日子的模样。
李如卿嗤笑了声,带着敌意盯着她,声音不大不小的刺了一句,“草包。”
她说得对。
沈娇吃了个樱桃干,眨着眼睛回忆着那李如卿的下场……
被夫家打死了。
齐国公家里显赫尊贵,当时毫不犹豫地改投了新朝。
可那新帝却并非好拿捏的货色,初始时借着她家的势头立稳脚跟,不过两年的时间便真正做到了大权在握。
沈娇慢悠悠扫过了在场的这些贵族小姐们。
她知道,如今这些人凭着家里而能够身份尊贵,可是那场风波之后,却也没几个人能屹立不倒。
都是一些散乱的棋子而已。
……她想得也忒高深了些!
一声怯怯的“沈娇姐姐,”暂且拉回了沈娇的思绪。
原来是昨天那个姜家的姑娘,她穿得还是十分素净,乖巧递过来一个食盒,“老太太听说姐姐也来上学了,特地让我带给姐姐。”
沈娇对她没什么印象,自己几次去姜家见老太太,也不曾见过这个小姑娘,这时不免多看了两眼,然后才客气地收下了东西,“谢谢你,也请你替我谢谢老太太。”
姜家小姑娘长得十分面善,软软糯糯对她笑了下,便飞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趁着先生还没来,沈娇拍拍自己的小枕头准备先睡过去,这样那先生大约也不好意思生生将她叫醒。
她想差了。
“沈姑娘。”死老头还专门跑到了她身边喊她起来,热切道:“上课了,沈姑娘,快快起来!”
这是沈娇第一次,对林景珩产生了原谅的想法。
她揉着眼睛起来,先是慢慢看了眼傅明,然后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
傅明笑眯眯的抽走了她的小枕头,精神矍铄的敲了敲沈娇的桌子,“沈姑娘,你坐得太远了,来来……”
学堂里也就李如卿的身边还有个空位置。
这大小姐虽说是众星捧月的,但惯常喜欢独坐,可是那新来的先生好像根本不会看脸色似的,热心肠将沈娇拽去了李如卿旁边。
李如卿冷着脸,显而易见地往身侧挪了挪。
开课了。
李如卿脊背挺得笔直,本来不屑与这个草包多言,但余光能瞥见沈娇在窸窸窣窣的鼓捣着什么,并且不断发出让人心烦的小声。
忍了小半个时辰,她终于忍不住瞪了沈娇一眼:“你做什么?”
沈娇侧头看她,拍拍手里的牌子,老神在在的,“李如卿是吧,让我来给你算个命。”
李如卿顿时露出个难言的眼神。
“你以后姻亲之途会很坎坷。”沈娇语气凝重,翻看着手里的牌九,慢慢说道:“最好出家去做姑子。就算是要嫁人,也切记万万不能嫁给那个羽林卫里的常鸣春……”
李如卿忍无可忍怒拍了下桌子,几乎是柳眉倒竖地问她,“沈娇,你满嘴胡言乱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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