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2 / 2)
陈文港带她在林立的天使和圣人像中间穿梭。陈香铃不知道堂哥来这里想探望谁,他们只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甚至巡逻了所有还空置的墓地。肃穆的薄纱隆重着整个墓地。
最后陈文港站到了园区边缘。
这里三四年后还会修缮扩建一次,前世霍念生下葬的地方还没修出来,远山一片荒凉。
他笑了一下,疑神疑鬼的,亲眼看看总算安心了。
于是原路退出去,回家的路上,陈香铃觉得堂哥不知为何兴致高了很多。
陈文港甚至怂恿她:“这里好像离游乐场挺近的,想不想顺路去玩?”
陈香铃一愣:“现在突然要去啊?怎么想起来这个?”
陈文港促狭地笑:“光宗、耀祖没跟你一起来,可惜要错过这个好机会了。”
陈香铃反应过来,捂嘴一笑:“哦~咱们偷偷的~”
一锤定音。
陈香铃歪了歪脑袋:“哥,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叔叔带咱们俩去公园玩。 ”
“嗯,那时候公园也简单,只有沙坑和跷跷板,没有特别多娱乐设施。”
当然,简单有简单的好。陈香铃记得童年的时候,她还没有两个弟弟,叔叔休假时带她和堂哥出去玩,两个孩子,一边手臂上抱着一个进公园,已经是很让人快乐的时光。
到了游乐场,两人从小丑口中走进这个五光十色、人声鼎沸的大世界。
工作日虽然不如周末人山人海,还是有成群结队的小孩和情侣大排长队。
他们玩了激流勇进,旋转木马,吃了棉花糖,射了气球,看了木偶剧表演。
至于陈香铃喜欢的更刺激的项目,海盗船,过山车,大摆锤……集中留在了后面。
因为这些陈文港不干,指指自己耳朵:“年纪大了,受不了这个刺激。”
陈香铃抿着嘴吃吃地笑:“你怎么老说得自己像个中老年人?”
陈文港也不否认,笑道:“听话,你自己去吧。我在下面等你。”
一群半大孩子跑过来,是马上要排队的意思,陈香铃立刻像兔子一样抢向队伍末尾。
陈文港索性找了个长椅坐下,两臂张开摊在椅背上,看着半空云霄飞车呼啸而过。
人群高声尖叫,合着笑声传到他耳中。
空气中弥漫着爆米花和烤肠的香味,太阳晒得人眼皮发沉。
困意渐渐袭来。
打了个瞌睡的功夫,他做了梦。
梦到的是霍念生去世那段时间。
自从重逢,他已经有阵子没被噩梦困扰了。
但就像有的人毕业八百年还会梦到读书时考试没写完试卷,有些阴影总是伺机而动。
其实霍念生的葬礼本该由霍家人操持,但那个时候,陈文港干了件惊世骇俗的事。他顶着巨大的压力,强行把霍念生的遗体扣在手里,谁也没让领走,又亲自选了下葬的地方。
有很多人一个一个到眼前来,他看谁都可疑,索性一并恨上,一个也不信。
这在当时金城的报纸上也引起过一出出轰动,是场滑稽不堪的闹剧。
那应该是一般人都想象不出的场景:好好的医院搞得像□□火并,太平间外守着严阵以待的保镖,他强打精神,跟一波又一波人对峙,精神和身体都备受折磨。
实在受不了了,他靠着墙在地上坐一会儿,还要提防无孔不入狗仔,架着长枪短炮,等着捕捉他每一个崩溃的瞬间。哈雷龇着牙跟着他,陈文港长一觉短一觉地混过了两三天,不知第几觉醒来,听见狗叫,一睁眼,凶猛的护卫犬把记者压在底下,獠牙就搁在脖子上头。
相机和镜头摔了一地。他走过去,叫住狗,冷冷地把相机踩烂了。
那个记者看他的眼神像看地狱来的修罗。
陈文港没有崩溃,他只是觉得痛苦,霍念生没有给他一个名分,但说到底,他也没有给霍念生一个名分。他回首过去的七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整整七年都干了些什么呢。
但他不能后悔,一后悔就真的会被彻底拖垮,往后踩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总算捱到火化那天,悄悄订的日子,只有他们寥寥几个人在场跟遗体告别。
直到看着霍念生冰冷的睡容,陈文港才从浑噩中豁然惊醒,意识到他是真的走了。
焚化炉一进,以后再看不见这个人了。
他抓住工作人员的手腕,力道大得捏出了青青红红。已经忘了那个工作人员长什么样,依稀有张憨厚的脸,很理解,没埋怨,反而跟着旁边祝律师几个一起劝他。
最后陈文港自己冷静了,怔怔地松开棺木。
再出来就是一捧骨灰,装了盒,一直到举行葬礼,这往后所有的回忆都是混乱无序的。
多年后Amanda跟祝律师回忆这段往事,还掩着嘴笑,跟基金会的员工说,别拿陈先生当病猫,看他平时好好先生一样,撒起脾气来那也是不得了,泼天动地的。
陈文港听到了也只是温和笑笑。
时间已经把他打磨圆融,对此无动于衷,仿佛陈年旧事也不算什么了。
普通人可以从告别悲伤,走向未来,平心静气地回首过去。
他们已经走出去了,没人发现只他被落在原地,寸步难行。
陈文港猛然震醒,兜里的手机在急促地响。
刚来得及看清“霍念生”这个名字,电话便响尽最后一声,断了。
翻记录还有两个未接来电。
他恍惚了几秒,才把时间和空间重新归正,想起自己处在哪个时空。
陈文港在木偶剧场后面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定了定神,给霍念生回过去。
“文港。”他听到霍念生叫他的名字,“你现在还好么?”
陈文港不明所以,直觉他问得奇怪。一般人打不通电话,都是问“你刚刚是不是有事”。
实际上霍念生的确是不踏实。
昨天熬得晚,刚刚司机开车的时候,他在后座小憩一会儿,就这么点功夫,还做了噩梦。
梦里,他冰冷僵硬地躺着,有声音在哭,有眼泪打在他身上,像冰冷的雨滴从天而落。
不是很吉利的梦,然而那声音何其熟悉。
他惊醒以后倒没感觉怎么样,只是心里神经过敏,总觉得坏了,是陈文港出事了。
不祥的预感催着霍念生拨了号,结果是他多心,对方不仅好好的,还在游乐场玩。
背景广播里放着活泼轻快的音乐,有小孩子玩疯了在大喊大叫。
什么事都没有自然最好。霍念生松了口气,又有了心情逗他:“想我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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