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子规渡(二一) 我姓檀,檀潋。……(1 / 2)
舰船上不乏偷偷向外张望的船客。
倘若生性机灵,经验丰富,很容易便能判断出舰船此刻的处境不妙,生死悬于他人之手,当然要多添几分机警。
因此,当少女毅然决然地跳下舰船,偌大的舰船上,竟有数个角落同时发出了惊呼声。
黑压压的天与海连成一片,仿若万丈深渊,只有银脊舰船上明亮的暗银色光芒耀眼,她一身鹅黄明媚如春光,骤然一跃,义无反顾,纵身坠入永夜。
哪怕谁也不认得这个衣衫鹅黄的娃娃脸少女,甚至还能从她不断呼唤妖兽的行为中判断出她和那个袭击舰船的妖兽关系匪浅,可单单只是这鲜明难忘的一幕,便足够惊心动魄,足够路人久久屏息。
申少扬正好被祝灵犀挤到一边去,让出了狭窄的窗口,没能看到这一幕,犹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顾自催促着祝灵犀转述,却见到后者缓缓地转过头,神色极度复杂。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申少扬忍不住催她,“哎呀,你别卖关子,快点说啊?”
祝灵犀却不知道怎么说。
“那个黄衣服的姑娘,跳进海里了。”她踌躇了片刻,斟酌着说,“舰船加速了,逃离了那片虚空裂缝,妖兽被落下了,于是那个道友就主动跳进海里去找妖兽了。”
申少扬简直呆住了。
“什么?”他怀疑地看着祝灵犀,什么叫主动跳进海里去找妖兽了,“怎么可能?她才只有金丹中期,这种修为跳进海里,这不是送死吗?”
祝灵犀艰难地点了一下头。
正因事实太过离奇,她才有种不知如何形容的犹疑,她是压根没和这个娃娃脸少女见过面的,只能从申少扬三人的描述中推测,“也许这位道友真的很喜欢妖兽吧。”
喜爱妖兽的修士在玄霖域不稀奇,能接受上清宗那稍显严苛的法令的修士,多少都有一颗与自然相亲的心。但喜欢妖兽到这个份上,似乎就有点让人不能理解了。
“仙君和这个道友似乎是认识的。”祝灵犀微微蹙眉,若有所思地分析,“方才仙君还让她好好看一看,这个妖兽究竟是不是她的长亭——这位道友是不是从前有过一只妖兽灵宠,也叫长亭,所以移情在这个陌生的妖兽身上了?”
根据申少扬三人的叙述,娃娃脸少女自述在登船前并不认识这只妖兽,而是在妖兽混入船上后将它搭救的。如此短暂的相处,若说能培养出什么生死相随的感情,实在是不合理,唯有这种猜测才有些靠谱。
“不会吧?”申少扬一听她的分析就已经有几分相信了,可心里还是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地说,“可我最初跟着仙君在甲板上等她的时候,仙君看起来根本不认识她啊?”
祝灵犀听到这里,微微一顿,定定地看了他一眼。
“什、什么意思?”申少扬惴惴。
“这么多天,我以为大家都该看明白了,仙君的性情,本来就比旁人更莫测。”祝灵犀语气平宁舒缓,却莫名地意味深长,“如果仙君的想法能被我们猜到,那也就不是仙君了。”
其实祝灵犀说话还是委婉含蓄了,以她这些时日对曲砚浓的了解,仙君的性情岂止是莫测?只能说是喜怒无常、天马行空,兼且恣意狂悖,有无可比拟的实力做后盾,更是随心所欲。
他们这些初出茅庐,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忙着适应这个修仙界的小修士,很难理解仙君的想法。
申少扬很好劝。
虽说他望着祝灵犀平静无波的神色,莫名觉得后者舒缓的语气里自有一股不经意的嘲讽,他好像平白被阴阳怪气了一下,但他细细品读,只觉祝灵犀的话无懈可击,他稍加回忆,反倒想起了更多佐证,“我想起来了——”
“当初在甲板上遇到那个娃娃脸女修的时候,仙君问了妖兽的名字,然后对那个女修说,她也见过一个名叫长亭的妖兽!”他恍然大悟,“你的猜测没准是真的,仙君很可能认识这个女修。”
他简直觉得自己太笨了!
当初仙君和娃娃脸少女交流的时候,怎么就没能听出仙君言辞间的深意?
“如果事情真是这样,我还有一点想不通。”明明是祝灵犀自己提出的猜测,等到申少扬附和了,她却又蹙起眉头,“仙君虽则性情莫测,但终归不是漠视他人生死的人,倘若真的和这个女修认识,为什么不制止后者跳下舰船?”
仙君明明就在一旁,冷眼相看,只要她愿意出手,别说是救下娃娃脸少女了,就连带着整个舰船连同那只妖兽一起离开虚空裂缝地带都是举手之劳——那可是凭一己之力筑起天下的青穹屏障,守护五域的化神第一人。
申少扬却微微地愣住了。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当初在阆风苑的金座前,听形容狼狈的戚长羽状若疯癫地指控着曲仙君,翻来覆去无非就是那么几个词:冷漠无情、高高在上,仿若神明,却漠视芸芸众生。
戚长羽咬牙切齿的声音犹在耳畔:
——您早就知道,可偏偏从未阻止,因为你根本不在乎!
分明都是戚长羽死到临头的胡乱攀咬,怎么如此荒唐,竟和今日恰恰对应了呢?
申少扬茫茫然,不知所措。
“也许不是曲仙君故意不出手相救。”富泱忽然开口。
船舱里的三人一起向他看去。
“还有一种可能,”精明轻快的代销魁首摊摊手,一半认真地猜测,“说不定是仙君觉得没必要出手呢?”
*
甲板上,曲砚浓遥遥望向已缓缓消失在视线里的虚空裂缝,连同那在视野里渺小如微尘的妖兽和背影,被银脊舰船飞快地抛在身后。
她明明可以出手搭救的,但她只是默默地望着娃娃脸少女的背影,神色怅惘。
“是不是再过一万年,本性也不会变?”她喃喃,不知对谁说,“吃了那么多亏,居然也不长记性。”
只是须臾,舰船便飞过沧海,甩开万丈深渊,去往彼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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