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5 章 番外2 秦(1 / 2)
——“荒谬啊!荒谬!”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腐儒们因为后世人的发言而破防了,但每次遇见类似的情况,依旧不妨碍他们因为后世人的“异类”而直接跳脚。
这样利欲熏心,丝毫不符合“礼义廉耻”观念的行径,后世人竟然不多诟病?甚至言下之意还颇为欣赏?!
哪怕它也说了什么用它当下的价值观也应该被批判为什么什么“拜金主义”——但这并不妨碍后世人是用一种夹杂着感叹的微妙口吻来介绍这一件事的啊!
“李斯其人,”于是他们最后只能这样涨红了一张脸破口大骂:“难怪最后会与赵高之流同流合污以下犯上!”
从一开始心思就不纯的人,怎么可能最后还去当个忠臣呢!
—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刘彻啧了一声,脸上浮现出一层似笑非笑的神情,念出了不久前司马迁定期给他汇报进度,寄来的部分初稿中写作的语句。
能被后世人口中的大文豪所赞誉出“无韵之离骚”这样的评价,司马迁的文笔哪怕还没有未来那般炉火纯青,却已然可见出天赋的才华。故而刘彻此刻才下意识回想起这句想必注定流传千古的犀利。
这天下情谊的建立,其实最初亦逃不开所谓“利益”二字。
薄情的政治家冷眼看着天幕对于李丞相说出来实在不太光明正大,赤裸裸将人世间运行的冰冷规则剖析直白的逻辑,心底却到底没多大的触动。
他只称不上有多少感情地做出评判:“从当时时局来看,李斯确实做了个最好的选择。”
当然不是所有故事的开始都会美好得宛如高山流水觅知音,青山松柏两相合。
—
嬴政的情绪其实也相当稳定:
他又不是什么被欺骗了感情的受害者。
春秋战国那样动荡的时代,君臣之间的相处模式,恐怕是后面君臣纲常已经成为众所皆知的朝代所难以理解的。
他们既然已经习惯臣子不论内心里真实着是作何感想,表面上都要表现出一派忠君体国的模样,习惯君臣之间的秩序,随着皇权的日益壮大而逐渐演变成一种刻板的上下之分,最后甚至堕落到几近主仆之间的相处,失去了对于自我人格的尊重,那么他们当然不会习惯春秋。
这是一个在旧秩序的人们眼中“礼崩乐坏”的时候:诸侯架空了周天子的权威,家臣篡夺了国君的号令。臣弑君,子弑父,下克上,小谋大——一切固有的阶层被动荡悉数打破。
这是一个未来新秩序的人们眼中“蛮荒懵懂”的时代:君招臣,臣择君,合则共,分则断。游士们身上关于国籍身份的认知被无限地淡化,他们行走在世上,所关注的只有自身。
自身的荣誉,自身的仕途,自身的理想,自身的大道。
于是周游列国说服国君,于是合纵连横佩六国相印,于是出逃外
国兵戈相向,于是异国他乡谋一统天下。
嬴政是新时代的开创者,他想看见的是四方万民垂听圣诏。但他也是自旧时代中诞生成长的人,所以他从来深谙春秋战国最通用的一条法则:
这世上从来没什么理所当然,一切时来运转的背后都得是个人努力。
想当天下之主?想让天下之才皆入你彀中?
那么就证明,你是那个值得他们甘心下拜叩首的存在。
——臣择君,就是这么简单直白。
于是他那因为李斯政变而冷住的表情,此刻竟然反倒露出了一点笑意:能得到天下聪明人的选择,本身就证明了秦的强大有目共睹。
而后来他更能让李斯抛却吕不韦而选择自己,更证明他才是“天命所归”。
【李斯的仕途,确实是顺畅的。
他入秦之时,大概正赶上庄襄王二年。】
嬴稷点了点头:哦,看来是政儿L前面那个孩子是吧?
已经算不上多么春秋鼎盛的昭襄王半眯起了眼,揣度其那到底应该是他的哪个孙儿L:他自己的继承人上其实没什么选择,悼太子离世后,既然已经认定了安国君柱,就不会轻易动摇。
但嬴柱给他生了太多孙子了——二十多个,还没一个正儿L八经的嫡子,想想要在这么多人选中一把挑中他那把政儿L生下来的好大孙,还实在是有点难度。
可嬴稷倒也不着急:既然原定历史上政儿L能够顺利登基,那么看来哪怕不用他多做什么,政儿L的生父自然也会想尽办法让自己从他那一堆孙子当中脱颖而出站到他面前来的。
他有着足够的耐心,等待着最好的时机。
更何况——战国大魔王一脸从容:后世人都开始讲李斯了,说不准之后只言片语地就给他又多漏了点消息让他知道了什么呢?这天幕降世鬼神之说本就是一种馈赠了,有的听就偷着笑吧。
这还能嫌弃什么先知先觉得不够?那多少是有点埋汰了吧!
但饶是以嬴稷这样平静的心态,在听到后世人下一刻不乏揶揄的调侃时,还是没绷住自己的表情。
【这个时间点单独拎出来可能大家还没那么敏感,只会觉得“哦,原来是在子楚时期就入的秦啊。”
但如果我再提醒大家一句,战国知名老流氓嬴稷成功以历史在位时间前几的超长待机时间,把他的好大儿L熬得在位二天去世,子楚即位二年过世呢?
对,李斯入秦的时候,差不多刚赶上庄襄王去世。】
“——————”
本来捧在手上的竹简此刻已经铺撒在地散乱不堪入目,然而室内不管是谁此刻都无心去管这样细枝末节的存在,整间内室陷入了一种凝重的静默。
吕不韦的脸色几乎是在天幕话音落下的刹那间就变得惨白。八面玲珑,成熟老练,在多年经商生涯的摸爬滚打中将自己的为人处世打磨得几乎圆润到了极点,可以说从来没什么人能见到他破功表情的人,此刻却没将那份从容维
持住了分毫。()
而坐在他的对面,理当比他脸色更加难看的青年人,意外却沉住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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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异的眼神从天幕上挪开,落在了吕不韦的身上。看着神色大变的相邦,脸色虽然苍白,但是显然并非一时惊愕所影响的年轻国君,此刻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个揶揄的笑。
“相邦怎么会这样失态?我们此前不是早有预料了吗?”
是,自打天幕此次一开篇,嬴异就和吕不韦同时捕捉到了一个只有对于他们来说,才会最敏感感知到的细节。
哪怕那后世的书籍对嬴政的描写堪称离谱的可怕,然而在一些肯定会有明确记载的事情上,再胡说也不会有多大的差错。
——时间。
评价可能会因为人心的揣测而发生变动,事件的细节可能会因为岁月的变迁而在转述中发生扭曲。然而一个人的生卒年月,除非遇上了特别极端的状况,大抵不会有人特意在这件事上胡说八道乱做文章。
而在那本叫做《流血的仕途》的书中,十六岁的嬴政已经穿上了王者的衣冠。
“政儿L今年都十岁了。”嬴异在知道自己短暂生命的此刻,依旧用着一种甚至称得上温声细语的语调在和吕不韦交谈。
他年少时生母不显,默默无闻,不受父亲宠爱,于是被接近发配一样送到了彼时关系已经恶化的赵国为质。一国公孙,到头来却在敌国混得生活窘迫,且不说出行车骑,受人冷眼,就连日用财物方面都称不上有多宽裕,甚至归国都成了一种奢望。
嬴异其实并不为这样的生活感到特别的痛苦:他毕竟是秦国的王孙。赵人恨他憎他,在长平之战之前,却到底不敢杀他以试探秦国是否会生出怒火。秦人忽视他不在乎他,却到底承认他身上流着王族的血脉,不会让他真的在赵国活活被饿死。
他的工作有随从官员处理,他的生活有奴仆用人侍候。比起更大更绝望的群体而言,他有着自己并不能被称为极其悲惨的自知之明。
于是在如是长久的,看不见更好或是更坏,没有希望却也说不上有多绝望,平静地接近死寂,能让人被溺死在平庸中的岁月里,嬴异养成了这样待人接物的习惯。
他不霸道,不强横,不斩钉截铁,不充满权威,不像他的祖父那样英雄人物,强硬如同阴影可以笼罩六国,却也不像他的父亲那样温和宽厚,所有人见着他都第一印象这合该是个老好人样的脾气。
他沉默着平静,所有时候说话的语气都是那样不带波动激情似的温文,仿佛全天下的动荡都不能打搅他的步调。有礼、克制、从容、几乎疏远与冷淡的安定、面对一切恶意都能从容妥当安然以对。
吕不韦当年雄心勃勃找上他的门楣,以为这样一个生活不顺的王孙,只要能够遇见摆脱泥沼的机会,肯定会迫不及待地抓紧,继而为自己换来天底下最划算的一笔买卖。
结果秦国的公孙却只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脸上带着礼貌性的微笑,语气不慌不忙,不紧张不嘲讽亦不激动,既没有把他当做困
() 境之中的援手,也没有将他视作有意贬低嘲讽的对象,回告他的话语甚至还带着点冷幽默的诙谐。
“先生还是先光大自己的门庭吧。”
那时候吕不韦一顿,商人敏锐的嗅觉第一次透过嬴异身上那层秦国公孙的身份,闻见了他作为一个人本身就足够不凡的一面。他真正上下打量着这位名不见经传,生活比之他自己简直称得上一句窘迫的王孙,思考着他作为一国国君的才干。
而现在的吕不韦坐在新任的秦王面前,听着他用着那和往日一模一样,连死讯都无法波动的语气发表着自己的感言。
今年是新王改元的第一年。
“就算按最宽裕算,我也不可能活得了多久吧?”
现在不过是命运终于做出决判,将最后的时限定在了第二年。
嬴异杵着头:“这样的结果,比起父王我还是更加幸运的吧。”
“不过后世人在这点上确实不够严谨了,父王是正式改元后二日去的,实际执政怎么着也快一年……”
他看着吕不韦始终难看没有好转的脸色,还是放弃了转移话题的努力。坐正了身,脸上笑意消失之后,嬴异重新喊吕不韦的名字。
“相邦认为我是什么样的人呢?”
吕不韦不知道该如何准确形容,但他如果了解后世对于地貌的认知的话,他可能会如是比喻嬴异——
这是一座惯于沉默,却不能将其视为冷寂的火山。
在回想起这样认知的同时,那因为过于逼近的死亡而骤然混乱的思绪,终于被吕不韦一点点整理地清晰。而将这一切收入眼中的秦王于是重新露出笑意:
“所以,相邦认为,我会怎么做呢?”
尽人事,以待天命。
于是吕不韦那紧绷着的肩头突然间就那么轻易地在君王的眼神中松懈下来,得到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宽慰与宁静。
“我相信王上您能成功。”
他低声这么回复,听见嬴异从喉口泄出一声轻松的笑来。
——【啊对了,这里既然讲到子楚了,就嘴一下历史著名离谱谣言之一之“始皇是吕不韦儿L子”这件事吧。】
吕不韦:啊???
嬴异:……?
知道自己两二年后人就死了都没什么大的反应的庄襄王,脸上此刻第一次露出了狰狞破防之色。
君臣之间本来和和睦睦的小船突然就有了倾覆的危险。
“这种谣言怎么还会有人信啊?!”
—
刚刚摸着心口将将接受自家儿L子孙儿L都年寿不丰的事实,此刻又被这一重磅谣言击中,嬴稷也同样炸毛了。
“后世人你看看你在这说什么离谱话啊?!”
—
司马迁:阿嚏——!
年轻的史学家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下突然生出了一种狐疑并不安:等等,这谣言应该和他无关吧?
他虽然听过这个谣言但他不信啊??
但后世人丝毫不留情面。
【这锅我们得先拜司马迁。】
嬴政:杀心骤起.jpg
这个史学家到底怎么回事啊?!他怎么有的时候总在说点离谱话啊?!
【我们都知道,始皇的身世多少是有点坎坷的。
他爹庄襄王,原本姓嬴名异,被称作子异,就是公子异的意思。《战国策》还会称呼他为异人,后来为了和他的爹、孝文王嬴柱疼爱的大老婆华阳夫人打好关系,特意又给自己改了个名叫楚,或者说子楚。
所以说,嬴异、嬴子异、嬴异人、赢楚、嬴子楚——这些名字你都可以用来称呼庄襄王。我们这里挑个最好听的,喊他子楚好了。】
嬴稷:政儿L亲爹名字已收录.jpg
但即便如此,可怜一下老秦王吧,他实在是没办法从他那么一大堆没怎么关注的孙子中第一时间想起来这么个名字。
“看来一开始这个孙子也挺名声不显的……”嬴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大致可以想见后世人说政儿L身世有点坎坷的部分原因了。
【子楚是嬴柱和夏姬生的崽,在安国君二十多个儿L子当中排行中间,生母又不被特别宠爱,所以整个人在最初看起来平平无奇。
于是大概在秦昭王四十二年(前265年),他爹安国君成为了秦国新的王太子这一年,因为赵国的孝成王也刚好即位,秦赵两国的关系出现了改善契机的时候。
安国君别的儿L子是随爹地位水涨船高,子楚却是因此倒了大霉,作为王太子之子被挑选入赵为质。
当时,嬴异大概是十六岁左右。而他面对的局势是秦国极力东进,集中攻击韩国,而韩赵两国唇亡齿寒,赵国表面和秦国和解,背地里多年仇恨却难以化解,还在支援韩国抗秦。于是赵人对他这位秦公子的敌对情绪可想而知。】
嬴稷:……
这坎坷得确实有点超出昭襄王意外了——不,这并不是说这件事有多么难以想象……
简单点,嬴稷只是这么一想,突然发现他的好大孙(关键是好大曾孙)现在竟然还流落赵国,不在秦国势力范围之内,万一有赵人脑子抽抽蝴蝶效应一下……
当曾祖父和秦国国君的那颗心,就短暂停跳了一下。
喂,范雎和白起吗?帮他把他的好大曾孙从赵国安全高效地接回来需要多久?
——或者说,他的大孙子得在赵国待到什么时候才能把他曾孙生下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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