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3 章 为了孩子(1 / 2)
许敛一进门,便看到朱舒和田矛两个正等站着着她。
这对夫妻两个人眼圈都有些泛红,似乎一起哭了很久,周身都带着几分苦意,看到许敛进来,立刻就迎了上来,田矛的动作比朱舒还要快上几分,抢着说道:
“许县令,看在都是同县的份上,您就帮帮我们,改了这户籍吧!”
这主动的模样让许敛顿了顿,目光忍不住游移到了朱舒身上,想知道她是怎么训夫训的如此成功,让田矛连过往十数年的男人尊严和自身利益都不在意了?
即便是已经感受到许敛视线,朱舒还是平静无波的状态,不是那种对自己所做所为极为自信,确定能够达成,已经熟练到不需要投入更多情绪的平静,而是像是一潭已经耗尽生命力的死水,很难再对生活投入多少热爱,看的许敛心里忍不住发毛。
她们两个年岁相差不过三岁,可许敛总觉着自己像是再看一个要比自己老了一十岁的老妇人!
再看看田矛,他也差不多是同样的情况,暮气沉沉的,和个五十岁的老头子似的。
这夫妻两个到底经历了什么?
许敛又忍不住想要探究,可惜,虽然她们都从宛安县来,但不在同个乡内,除了同县、同为女医外,没有任何交集和接触,而其她四个被送过来的女医都是刚过女医考的学生崽,也都不清楚朱舒经历了什么。
看着这夫妻俩头上的白发,许敛无奈的叹了口气:
“天还寒,别站在门口,都进厅里说吧,小初,倒上茶,拿点糕饼过来!”
说着,许敛将两人引进厅内。
许敛当了数年的医曹,本来身上就带着几分官气,前者日子更是经历了不少历练,无论是有可能丢命的的敌袭前指挥兵卒如何反抗,亦或者劝降桓贲,将其收为己用,以及在杀了前县令后对县中官吏的指挥调度,都让她有了更大的变化,举手投足和目光极为锐利,加上身上鲜亮的狐皮裘衣和腰间的印绶,都显得威势极重。
这让刚才还敢鼓起勇气上前的田矛,此刻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他局促的坐在下位,下意识去拉朱舒。
朱舒反握住他的手,主动开口:
“许县令,不瞒您说,我蹉跎了不少年岁,家里也没攒下什么钱,这次来于县,是把身家性命都给赌上了,也承蒙您不嫌弃,让我代任医曹,这对我们一家是真的救了大急,我也不敢闲着,拼了老命将这些事儿都做好,可、可我是怎么也想不到——”
朱舒刚开口,声音还算清朗,可说着说着,就带上了哭腔,最后都落下泪来,她拿手抹着眼泪,哭诉道:
“如今好不容易走了正轨,上面一道令下来,我就要离职,再也做不得官吏了!您说,这儿媳做女吏在宛安都多少年了,怎么如今说不行就不行了?我这是犯了什么孽,造了什么罪,才会遇上这样的事儿啊!”
熟悉的唱念做打姿态让许敛眼角不由得抽了抽,这种乡间泼妇的行径,她是真的觉着烦,
哪怕知道这是演戏,
仍听不下去,
直接制止起来:
“好了,你一个女医,哭哭啼啼的算什么样子?”
朱舒有些不情愿的收了哭声。
她习惯了哭,不仅是因为这是她少有被允许的发泄手段,更因为她心里有太多的委屈需要倾斜出来,尤其是看到许敛的时候。
对方不只是比她小三岁,当女医更是比她晚了四年!而对方如今已经是一县县令,她若不是去年遇上水灾,家里没存粮也没翻修房子,半瘫的公公淋了雨,拿药也治不好,直接就这么走了,现在她还要在家里拖着不能出头!
想到此处,朱舒心中便有了无边的怨气。
自当年昌亭侯定下律法,女吏若再贪污,要与丈夫一同处置,皆罚为城旦舂,而之前贪污可双倍赔金赎罪后,朱舒便借着机会鼓动丈夫分家,但传统的分家,不过是隔开居住的房屋,户却是不分的,虽说朱舒遇上了贵人,省了些许钱财,但仍没有改变她身在泥潭的处境。
先是生育,家中没有仆人,一胎过重的孕育反应和生育后照顾婴儿,还得同时兼顾工作的压力简直逼疯了朱舒,更不要说还有一大堆家务需要做,她请人,公公跳出来说这是败家,不允许,让丈夫照看,公公张牙舞爪的说男人不能能做这种事情,非逼着她把所有的事情都抗起来才行。
可朱舒也不是铁打的人啊!她根本撑不下来!
这是故意的,村里哪个婆婆尚在的不给媳妇带孩子?不就是因为媳妇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吗?老不死的公公,无非是不能容忍儿女脱离他的掌控,即是摇钱树没了,也是没办法作威作福,踩着儿女当人上人了,被逼的朱舒有时候甚至想直接死了算了!
好在,看不过去的嫂子因女儿还在她手下学习,接过去了不少家务,两个学生也会打打下手,勉强让她撑了下来,但也彻底朱舒错过了当时的各种晋升机会,甚至连精进医术也做不到,随着隔壁村女医实力的提升,来找她看病的人越来越少了。
能力下降带来地位下降,再加上之前朱舒夫妻两个人撑不住,和兄长家的事情又开始含混在一直做的缘故,察觉到机会的公公一抹脸,直接不认之前分家的说法,又开始插手他们家里的事情,更让人崩溃的,是大哥发觉有利可图,也什么事情都横插一脚。
无数家庭琐事带来的纷争,彻底打碎了朱舒想要继续攀爬的想法,她只能把精力放在保全自己的现有利益上,去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深陷泥潭,朱舒得不到好,又岂非放过他们?可惜家庭的食物链中,朱舒压根不能对公公下手,不然一顶不孝的帽子下来,能压的她此生再也翻不了身,丈夫倒是站在她这边,可对上父亲和兄长同样是没有办法,能下手的,仍旧只有大嫂。
彼时的大嫂已经看透了家里到底谁在搅事,公公和丈夫对一弟一家打过去十板子,最后四板子要反到她头上,两板子落到女儿田果头上,她劝过丈夫也骂过丈夫,就是没有一点用处,甚至还换来对方的巴掌,看着田果明明快要过女医考
,
却硬生生被拖累的连考试都去不得,
绝望至极的她直接拿绳子上了吊。
还好,人被救了下来,听闻消息的大嫂家兄弟过来把她接走了,没多久,田果就被她父亲许了人家——两万钱的聘礼呢,这逼着田果也跳了河,救上来之后,朱舒偷偷找了上面的女医,让她改了姓,去找母亲来拒了这门亲事,后来带着母亲跟着女医去了别处,也算是脱离了苦海。
而等到人财两空,大哥这才后悔,可这时候后悔又有什么用?公公也此事气到中风,却不想想这样的大儿子是他亲手纵出来的,而这个家散掉,七成都在他身上!
可恨的,是朱舒和丈夫恨透了他们,却仍旧摆脱不了他们,这毕竟是人被户籍死死绑在土地上的年代,夫妻两个走不掉,跑不了,而在传统和法律观念下,做儿女的,不能不照顾瘫痪的老父。
这简直是让人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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