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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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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钧走出大殿,一路小跑着下了玉阶:“大伴,大伴~”

小家伙跑得太急,迈下最后一步台阶的时候踩空了,身体一晃,险些扑倒在地。

闻声而来的冯保伸出手,一把将他接住,抱起来搂在怀里。

小家伙还有些惊魂未定,抓着他的衣服,靠在他怀里,软软糯糯的喊:“大伴~我摔跤了。”

冯保轻拍他的后背,安抚他:“没事了,别怕,没摔。”

小家伙又说:“差点摔了。”

冯保抱着他走出宫门:“大伴接住了。”

朱翊钧抬起头,大眼睛眨呀眨:“你每次都会接住我吗?”

“我尽量。”冯保摸摸他的后背,“以后殿下长大了,我想接也接不住。”

他又把陈炬搬出来:“万化时常提醒殿下,走路要当心脚下,殿下都说记住了。”

“可是,”朱翊钧咬了咬嘴唇,“我着急呀!”

冯保笑道:“还没到晚膳时候,殿下急什么?”

“我才不是着急用晚膳。”

冯保恍然大悟:“现在是用点心的时辰,万化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我也不是想吃点心。”

“哦,”冯保猜不到了,“那殿下急什么?”

“我……”朱翊钧伸手去摸腰间的荷包,走出大殿的时候,他把东西放起来了。刚才差点摔跤,也不知道刚才有没有掉出来,摸一摸好像还在。

朱翊钧又扑在大伴肩头:“回去再告诉你。”

“……”

冯保没想到,小家伙真有事情要告诉他。

回到寝殿,冯保先给陈炬“告状”:“刚才走急了,差点又摔了。”

陈炬端来清水给朱翊钧洗手:“小主子,走路……”

“走路当心,留意脚下。”朱翊钧不耐烦,说话却还是软软的,“我知道,大伴说过啦。”

“……”

他太可爱了,陈炬也不再叮嘱,拿了干净帕子给他擦手:“备了些水果和点心,小主子尝尝?”

朱翊钧两只小手在胸前摆了摆:“现在不尝。”

陈炬又道:“是果园那边刚摘下来的杏子和樱桃,新鲜的。”

听到新鲜的杏子和樱桃,小家伙思忖片刻,勉为其难的说道:“那就尝尝吧。”

杏子已经剥好了皮,去核,用小碟子呈着,樱桃颗颗饱满,红得透亮,旁边还有朱翊钧喜欢的梅子茶,一碟绿豆饼和去了壳的榛子。

冯保从殿外进来,某个刚才还说不是想吃点心的小朋友,又往嘴里送了一颗大樱桃。

“小主子刚才着急回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樱桃真甜呀!”

朱翊钧正沉浸在美味中,等他吃完了,擦擦嘴和手,这才从荷包里拿出叠好的纸递给冯保。

冯保展开来,原来是胡宗宪献上的那两封《进白鹿表》。

他和

陈炬交换着品读。其实作为一个明史爱好者,这两封进表他在很早之前就读过了。此时此景再读也依旧忍不住感慨一句:“愿为青藤门下走狗。”【徐渭:号青藤老人。出自:齐白石。】

朱翊钧耳朵灵,听到了他的嘀咕,抬头问道:“大伴,你在说什么?”

冯保说:“写得太好了!”

旁边的陈炬点头,深表赞同:“前几日就听说这位胡总督除了白鹿,还献上两篇深得圣心的进表。今日得见,果然不同凡响。”

虽说拍马屁,但人家确实拍得好,不得不让人佩服。

朱翊钧又拿了块绿豆饼:“皇爷爷特别喜欢,还拿红色的笔,在旁边写字。”

这倒也不奇怪,嘉靖帝一贯有“批改作业”的习惯——大臣们呈上的青词,他每篇都要亲自审读,做好朱批。何况这篇进表,比起大臣们写的那些青词,一点也不逊色。

朱翊钧又说道:“你们也说好,只有我看不懂。”

冯保笑着安慰他:“等殿下日后识文断字,就能看懂了。”

“不用等以后,”朱翊钧捧着茶碗咕嘟咕嘟,灌下几口梅子茶,又抹抹嘴,从凳子上滑下来,“我现在就要背下来。”

“现在?”陈炬惊讶道,“小主子背它做什么?”

朱翊钧环抱双臂,可惜手有点短,气势削弱一大半:“皇爷爷说我大字不识一个,看不懂。”

他又轻哼一声:“我要证明给他看,我是看不懂。”

“但我能背。”

这昂首挺胸的小模样,满满的好胜心,可爱得不得了。

最后,朱翊钧还不忘强调:“明天就背下来!”

这两篇进表加起来虽然不足一千字,但要通篇背诵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况且,他给自己规定的期限还那么短。

但朱翊钧不一样,他很小就展现出非同寻常的记忆力。无论是诗词,还是《道德经》,抑或是听王安诵读《论语》《孟子》,最多三五遍,就能背得滚瓜烂熟。

对他来说,一天之内,把这两篇进表背下来,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惜,他不识字,只能让冯保和陈炬念给他听,教他背诵。

这次是他自己主动要背的,不玩玩具,也不干别的事情分心,乖乖地坐在凳子上,冯保读一句,他就跟着念一句。

第三句之后,小家伙凑个脑袋过去,在纸上比划一阵:“大伴,你念长一点。”

他竟然还嫌一句太短!!!

第二日清晨,冯保来叫朱翊钧起床。小家伙躺在被窝里,眼睛还没睁开,嘴里却念念有词。

他说话本就带着稚嫩的小奶音,睡梦中更是含糊不清。一开始,冯保还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以为说梦话呢。

仔细一听才发现,他睡得迷迷糊糊地时候,竟然还在背书。

用过早膳,朱翊钧就迫不及待的要去找皇爷爷。

他走进大殿的时候,嘉靖帝正在翻阅奏章,快速看完手边的就丢

到一旁,把那两篇《进白鹿表》拿出来细细品读,又提笔在旁边批注了两句。

“皇爷爷。()”朱翊钧喊。

“……⒔()⒔『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皇爷爷,”朱翊钧轻扯他的常服,“我来了!”

嘉靖帝低头看他一眼:“小钧儿来了。”

朱翊钧趴在他腿上:“你别看它了,你看看我呀。”

嘉靖帝放下那两封进表,把他抱起来:“好好,让朕看看你。”

他果真仔细打量起朱翊钧,然后评价道:“嗯,和昨日并无两样。”

“有的。”

“哦?”嘉靖帝没看出来,“你说说,哪里不一样了?”

朱翊钧摸摸他的胡子:“我昨天回去,又背了两篇文章。”

嘉靖帝随口问道:“是《论语》还是《道德经》?”

“都不是。”

嘉靖帝问:“那是什么?”

“我背给你听:臣谨按图牒,再纪道诠,乃知麋鹿之群,别有神仙之品,历一千岁始化而苍,又五百年乃更为白,自兹以往,其寿无疆……”

这两天,嘉靖帝把这两篇《进白鹿表》看了没有百遍也有好几十遍,这个开头他太熟悉了。

昨天小家伙吵着要这两篇进表,他还以为捣乱,让黄锦给他誊抄一份,把他打发走了。

临走之前,他说今日还来。

原来是拿回去偷偷背诵下来,今日过来给他这么大个惊喜。

“……觅草通灵,益感百神之集,衔芝候辇,长迎万岁之游。”

听小孙儿一字不落的背出那些溢美之词,可把嘉靖帝高兴坏了,感觉自己离成仙又近了一步。

不成仙也没关系,活得更长久一些,看着他的小钧儿长大。

这篇文章是好,字也写得好,但没有他的小钧儿背出来好。

小家伙背完了,坐在那里等表扬。

嘉靖帝将他抱起来,直接让他坐在了桌面上,双手捧着他的小脸搓了搓:“背得好!皇爷爷喜欢。”

朱翊钧睁着大眼睛问他:“皇爷爷,我有没有背错呀?”

“没有,”嘉靖帝捧着他的小脸拍了拍,“一个字都没错。”

“皇爷爷要赏你,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朱翊钧想了想:“皇爷爷以后不许说我大字不识一个,什么都不懂。”

他得意的扬了扬下巴:“我虽然不识字,但我也能背下来呀。”

竟然还有人对嘉靖帝说“不许”两个字,但他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乐坏了。

“哈哈哈哈哈哈!”嘉靖帝又捏了捏他的小脸,“你本来就不识字,还不叫人说。”

小家伙嘟嘴:“等我长大,就识字了。”

嘉靖帝摸摸他的头:“那朕就给你挑个天底下最好的老师。”

朱翊钧歪头:“老师?”

“没错,教你识字的老师。”

“不用!”朱翊钧一挥

() 手(),拒绝了。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等我长大,就识字了。”

“哈哈哈!”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又把嘉靖帝逗乐了,原来他以为不用学,只要长成大人,就会自然而然的识字。

“皇爷爷说过,老师是叫我读书的。”

嘉靖帝将他抱下来:“读书,当然是从识字开始。”

朱翊钧周岁还不到两岁半,现在谈读书还为时尚早,至少也要等到他三岁。

但玉熙宫实在狭窄,并没有给他读书的地方。

于是,嘉靖帝便把严嵩、徐阶、袁炜三位内阁大臣叫来商议此事。

嘉靖帝只在孙儿面前,是个慈祥的爷爷,在大臣面前可不是:“朕刚搬来玉熙宫,只说暂住,可这一住就是两年多。”

“各地年年天灾,国库入不敷出,朝廷没银子,朕也理解。”

“玉熙宫虽然狭窄、光线不好,排水也不好,一到雨季,许多地方积水严重。”

“但勉强也能住,毕竟朝廷和宫里需要花钱的地方很多。三大殿、安阳门都需要修缮。”

“现在,这些地方该修的也已经修好了。”

“世子年底虚岁就四岁了,是到了该开蒙读书的年纪。玉熙宫内,连一间像样的书房也没有。”

“你们几个商量一下,想个解决的办法出来。”

三个人站在下面,各有各的想法。

袁炜靠写青词入内阁,前面是明争暗斗你死我活的首辅严嵩和次辅徐阶,内阁没有他说话的份儿,有什么决定,他听着便是。

徐阶也没说话,他在等严嵩这个首辅先开口。

嘉靖帝也看向严嵩:“严阁老,你先说说吧。”

严嵩是最懂迎合他的人,他想要什么,不用直接说出口,只要委婉的表达一下,严嵩就懂了。

严嵩脑子混混沌沌,有点没反应过来他们在说什么。只听到皇上嫌弃玉熙宫这不好那不好。

既然光线昏暗,那就挑个采光好的;下雨积水,就选个排水好的;孩子要读书,没有书房,那就找个宽敞的宫殿。

能够同时满足以上条件的宫殿,眼下就有一个,挑个黄道吉日,嘉靖帝立刻就能搬进去。

于是,严嵩对嘉靖帝说道:“老臣以为,宽敞明亮,还不用担心积水的宫殿,眼下就有一座。”

听到这话,嘉靖帝肉眼可见的不满意,脸色阴沉下来。但还是问道:“你说的是哪里?”

自从老婆死后,严嵩的精神状态就愈发不对劲儿。再加上儿子不能时刻在身边给他出谋划策。严世蕃沉迷酒色,他送回家的消息,每每要等到儿子在床上办完事才能看到,耽误了不少事情。

严嵩是真的已经非常苍老了,八十四岁的年纪,很难让他思维敏捷,迅速做出判断和应对。

他根本没注意到嘉靖帝脸色已经不好了,还继续真诚的给嘉靖帝选地方:“南城。”

“!!!”

不光嘉靖帝震惊,就连旁边

() 的徐阶和袁炜都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万万没想到,他能把这个地方找出来,并且推荐嘉靖帝搬过去。

南城,那是什么地方,那地方在一百年前,是嘉靖帝的太爷爷居住过的地方,又称南宫。

正统十四年,明英宗朱祁镇受太监王振鼓动,怀揣着“天子守国门”的理想,御驾亲征。

奈何没有他爹和他太爷爷的本领,被瓦刺俘虏,后世称“土木堡之变”。

后来,瓦刺发现在他身上捞不着好处,还得好吃好喝养着他,于是只能把他放了。

当时正是景泰元年,也就是他弟弟朱祁钰接班当皇帝的第二年。

朱祁钰龙椅还没坐热,太上皇回来了。一国不容二帝,把人关在南宫,锁了七年。又是大门上锁灌铅,又是加派锦衣卫严密看管,连食物都只能通过小洞递入。

现在严嵩建议嘉靖帝搬去南城是什么意思?自己高门大院好吃好喝安享晚年,打算把皇上软禁起来?

他要不是疯了,就是在故意恶心嘉靖帝。

严嵩当然没疯,现在严世蕃在家守孝,赵文华死了,远在南直隶治理黄河的朱衡升任工部尚书。

朱衡不是严氏一党,工部现在也不是他严家做主,皇上要修宫殿,他严家又捞不着好处,当然是能拖就拖,玉熙宫住不下,那就搬去南城住着。

震惊过后,嘉靖帝简直怒不可遏。手边逮着什么砸什么。

从欧阳必进的事情、到百花仙酒、进献金丹、再到他的干儿子赵文华侵吞十几万两军饷……以上种种,嘉靖帝早就对他厌烦了。

徐阶静立一旁,看着眼前这一幕。他忍辱负重折服十几年,等待的就是一个机会。一个获取嘉靖帝的信任,彻底搬倒严嵩的机会。

他曾为了入阁,将自己的孙女嫁给严嵩的孙子做小妾,也在看到嘉靖帝将五色芝交给严嵩炼丹时,跪在嘉靖帝跟前,违心地说自己愿意为皇上炼丹。

此时,他又站了出来:“臣记得修缮三大殿之后还有一些余下的木料,可以用来修缮万寿宫。”

嘉靖帝问他:“什么时候能修好?”

徐阶飞快在心里琢磨,严嵩说得也没错,万寿宫损毁严重,确实没有足够的木材将整个建筑群翻修一遍,但把主要的宫殿修一修,让皇上祖孙两人住进去,问题不大。

世子腊月生的,读书怎么也要等到明年开春。只要保证在那之前,修好便是。

嘉靖帝听了很满意,这事儿就交给了徐阶和他的儿子徐璠去办。

走出玉熙宫,严嵩知道自己完了。于是,他找到徐阶,请他到家里吃个便饭。

他有什么目的,徐阶心知肚明,但还是去了。

果然,饭吃了一半,严嵩跪下给徐阶磕头,说自己死了不要紧,一家老小,就拜托徐大人多多照顾。

在很多年前,时任内阁首辅夏言,手握严嵩贪赃枉法的证据,后者登门,跪地求饶,痛哭流涕。

夏言感念他们是江西同乡,饶了他

这一次。

没过几年,严嵩与嘉靖帝乳母之子,时任锦衣卫指挥使的陆柄串通,诬陷夏言勾结边关将领,收受贿赂、战败不报、贪墨军饷。

夏言成为明朝第一个,被西市斩首的内阁首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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