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7 章 117(2 / 2)
谢易初不知道想到什么,自顾自笑了一会。
起身在她面前蹲下,牵起她手,慢条斯理又不容置喙地将表扣在她左腕,拉到眼皮子底下端详片刻,似乎是极满意:“挺好看的。我无所谓,你戴着好看就行。”
章女士买的时候就没考虑过他,谢易初对此反应淡淡,要不是看在情侣对表的份上,他也不乐意带这些打个球都能撞碎表镜的娇贵玩意儿。
要不怎么说周唯合他心意,真是哪哪都好,十分好万分好,随口一句话都能说他心坎儿里。
谢易初低着头,手背抵着眉骨,笑得肩膀直颤。周唯不明所以,手指拨了拨他扣紧的表带,有点丧气的模样。
等谢易初笑够,丝毫不在乎自己正蹲在她跟前,毫无形象地往她腿上一倒,脸贴在她膝头,说话散漫又沉哑:“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贴着我心口长的,怎么做什么我都喜欢。”
她随意一句话、一个动作,都能影响他心跳,仿佛有无形的透明的线,从她身上扯出来,穿过他心脏正中,在背面系了死结,从此以后她与他密不可分。
周唯低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
心乱得更厉害,她直视了几秒,还是率先移开视线。
“你别——”哄我。
“不信?”
谢易初开口预判她。
不是不信,是不能信,很少有人能完全分辨出对方话里几分真几分假。对谢易初,她更不能,连他最开始的玩笑话都相信,逼自己只信他九分,给自己留一分余地已然是最后的清醒了。
周唯再认真不过:“你不觉得,完全相信别人对自己太残忍了吗?”
她这一反应出乎谢易初意料,确认她真的没在开玩笑,几乎是瞬间,谢易初玩世不恭的气质一扫而空,变得冷静而肃穆。
字字句句都是承诺:
“分人。”
“对你我不觉得。”
周唯没有看他,深深吸一口气,往外呼气时肩膀跟着垮塌一截。
完全相信别人,她试过,所以知道下场,那种困兽之斗一样的绝望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因为一
旦记起,手臂上火辣辣的灼痛感就会卷土重来。
然而身体上的疼痛最不值一提,更痛苦的是被隐瞒、被交易、被信任的人当成傻子骗。
宛如蓄养一个深渊,一开始只是一道小小的孔隙,被欺骗一次,孔隙便裂开一点,日积月累,直至坚持不住掉进去。
丧失感和自厌感充斥内心,不肯瞒人地发响——
:她是有多差劲连父母都欺骗她。
:她又做错了什么王青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最高级的永远是精神折磨。
痛得她经常难以忍受,又不知该怎样才好。
谢易初感觉她手臂在抖。
手刚搭上她袖口,被一把按住,周唯对他摇摇头,语气很轻:“你不想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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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紫交叠的伤痕从手腕一直横贯到小臂,几小时过去,没有得到处理的淤痕进一步恶化,粗大的手指印仿佛一条条扭动的蛆,嵌进她雪白的皮肉里。
谢易初猛地站起来,将她另一条袖子也捋上去,不见伤痕,然而他脸色并没有好转,快速下蹲检查她的腿和腰。
周唯摁住他两只手,从他指缝插.进去,指根抵住指根,发觉他手心竟然出了汗,叹口气说:“你要在这扒光我吗?”
她轻笑起来:“影响不好。”
“笑?”谢易初盯着她无所谓的脸,慢慢站直,眸色深得可怕,“谁打的?”
周唯没有说话,静静地和他四目相对。
刚才一脸的无所谓,还笑,现在又装哑巴,谢易初气她一点不在意自己,气到顶点,附赠冷笑一记,“说话!谁打的。”
每当这种时刻,周唯就会有种抽离出来的错觉,好像正处于第三视角眼睁睁看着另一个自己向他展示糟糕的过往,可奇怪的是她并不关心自己的伤如何,只在意谢易初的反应。
她好像很乐意看到他的愤怒、生气、或者心疼,如果能通过这种方式证明谢易初的确爱她,也不算白挨这一顿了。
“你生气了?”周唯很平静,平静中又有一些难以察觉的期待。
“呵。不生气。”谢易初讥讽道:“你自己都不生气我生什么气?”
如果他脸色不那么难看姑且可以一信。
话虽这么说,谢易初忍了又忍,还是缓和了态度问她:“还疼不疼?”
周唯摇头:“不疼。”
因为有他心疼,她就不疼了。
两个字又给谢易初气得咬牙,好一会没说话,周唯见他偏过头去喘气,舌尖往外抵了抵腮帮。
克制克制克制,不能给她甩脸子,要克制……去他妈的克制!谢易初又急又怒,眼睛里爬出几条红血丝,气得简直发疯:“操他妈的到底是谁?!”
“你笑什么笑,你该来找我哭!”
周唯没想到他能这么生气,一时怔了怔,声音极低微,纠缠着迷惘:“是吗…
() …我该来找你哭么?”
谢易初一手掐住她下半张脸,端起她下巴,“你受委屈不跟我讲跟谁讲?告状会吧?谁欺负你你就过来找我哭,我给你出头。”
她不在意自己就够气人的了,连他也不管不问那这叫个什么事儿。
“搁我眼皮子底下打你,我要是能忍我以后不叫谢易初。”
周唯好奇:“叫什么?”
谢易初剜她一眼:“叫缩头王八。”
周唯扑哧一笑,又立马端正神色。怕挨他骂。
谢易初食指狠狠戳她额头一下,“别跟我打岔,到底是谁。”
“我妈。”周唯语气轻飘飘的。
她等着谢易初愣住,等着他露出愕然的神情,然而都没有。谢易初二话不说拽着她往回走。
倒是她露出愕然的表情:“你干什么?”
“给你出头。”谢易初的回答没有任何改变。
周唯很快镇定下来,强行拖住他脚步:“你想怎么办?像她抽我那样抽她一顿?她是我妈,谢易初。”
“谁他妈的都不行!”周唯还不知作何反应,只听谢易初继续说:“只凭一个她是你妈就能随意对待你,她这个妈是不是当得太容易了?你在南临这三年她来看过你几次?你家长会她来过几次?我家认认真真养了三年的人凭什么一回来就挨她的打。”
他得到答案后冷静很多,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在那双极深极黑的眼眸中,偶尔的波动似冰山一角,海平面下暗潮汹涌,音色也极其冷静,“周唯,只要你一句话,今天闹翻了也别怕,从此以后你都跟我谢家过。”
“不问问原因吗?万一是我的错呢?”周唯低声。
“我管谁对谁错,我又不当法官。你在我这就是对的,别人跟你讲理行,打你不行。谁都不行!”
又是这样,又是这种明目张胆的偏爱,谢易初毫无立场地选择她,心脏仿佛也跟着悄悄坍缩一角,难受得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周唯主动投进他怀里,先垫脚亲亲他脸颊,谢易初烦躁地推开她,周唯也不恼,压下他头颅,对上带点戾气的眼睛,用唇碰了碰他眼睫。
温热的触感下是独属于对方的气息,一时间溢满感官,温柔缱绻的氛围令人头脑发胀,她不禁呵气,“我很好,真的。”
“我已经不会再对他们有所期待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打我,或许也不是最后一次。”趁谢易初冷脸前,周唯眨眨眼补充:“以后我会减少和她见面的次数,争取把这次变成最后一次。”
王青、周广寅,和他们最好的结果是变成陌生的母女和父女,听起来有点讽刺。周唯想着,面上仍微微笑着。
这意味着她以后很少回来,大学留校时间更多,谢易初求之不得,“做不到怎么办?”
“那就像你说的那样,闹翻以后跟你过好了。”
谢易初:“别跟我开玩笑。”
“我从不开玩笑。”
对于周唯的
不愿追究,谢易初还是很不爽,周唯牵起他的手,掉转脚尖要走,拽了几下都没拽动。
只好在心里暗暗叹气,组织语言劝慰他:“你应该高兴的,谢易初。”
这几巴掌抽断了本就摇摇欲断的亲情。
家里对她的牵绊从不是王青和周广寅,是念叨她的爷爷,或许等死亡来临,这一点羁绊彻底消失,从此以后她便真的没有家人、没有亲属了。
两三个朋友散落在外地,她身边只有谢易初。
“他们对我不好,那我就不要他们了。”
“以后只有我们。”
谢易初动了。
狭窄昏暗的街道上,夜晚不复白日间的燥热,酷烈的暑气似乎沉淀到了脚底,每一步都软乎乎热腾腾的,乌棕色的长发被夜风吹起,再拂过身边人的领口。
周唯带谢易初走过许多地方,路过她初中,猩红色的字体在校门口的屏幕上轮播滚动。
在这座承载她无数回忆的地方,周唯想起那时天真执拗的自己,总认为是她不够好才得不到爱,于是拼了命的学习。
不过好在命运从另一个角度对她认真学习进行了嘉奖。
周唯停下脚步,对谢易初伸出小拇指,是拉钩的手势;“我们互相承诺永不欺骗对方,好不好?”
谢易初勾起她小拇指,拇指贴紧她拇指,懒洋洋说:“好。”
他们的影子在路灯下严密地重叠在一起。
只要这样在一起,即将坠入深渊的恐惧就会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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