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2 / 2)
她和他一样,她也在想他。
苻琰的心变得柔软,有一刹那想过不管不顾,回东宫去看看她。
但也只是想想,他是太子,不会被儿女私情绊住了脚。
苻琰把那颗红豆藏进了枕头下面,灯熄灭躺下,半梦时好像听到她趴在耳边说,“我好想你啊……”
他下意识张手要抱人,却抱了个空,他发着呆,再闭上眼想听到她在耳边说话,却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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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姣养了两日才勉强能下床,女史们怕她闷,在园圃旁搬了张小榻,备上食床,摆着各色她喜吃的菓子,让她既能晒太阳,又可鉴赏花草。
苻琰不在东宫,崔姣日子过的很滋润,厨下变着花样做好吃的往廊房送,她以前吃不起的、吃不到的,这回都尝了个遍,崔姣心里门清,这些都有苻琰点头,不然她想吃也吃不到,说起来,苻琰这方面也没有多亏待她,她与苻琰也算两不相欠,两个月后,她拍拍屁股走人,大家老死不相往来。
她忽地想到廊房内那三大箱子金银珠宝,有这些宝贝,她真可以逍遥自在过余生了。
太闲了,总得找点事来做,她拿起那本《博物志》看起来,日光正好,《博物志》看的她昏昏欲睡。
这时南星自外面进院子,笑着推了推她,“掌书,您三姊又来了。”
崔姣一个激灵清醒了,正见崔明秀站在南星身后。
南星道,“下仆与左寺丞通禀过,左寺丞准许您三姊来探望您。”
崔姣让南星退下,脚踢了旁边的月牙凳,“坐吧。”
她的表情有几分倨傲。
崔明秀忍着气坐下,环顾周遭,仅有的三个女史都站远了,刻意不听她们交谈,本来在园圃内锄草施肥的花匠,也悄悄离开,这么大的地方任由崔姣自由活动,这可是东宫。
崔明秀暗生嫉恨,面上却笑道,“牙牙,太子殿下是不是很喜欢你?”
崔姣倚着凭几,微抬下颌,也笑,“这话别乱说,我受不起,太子殿下喜欢的是太子妃,太子妃可是太子殿下亲自去找皇后殿下求娶的。”
崔明秀捏紧手里的帕子,太子求娶陆六娘为妻,这样的佳话早已传遍长安,她怎会没听过,但崔姣也是太子的侍妾,他们崔氏确实不及陆氏清贵,但只要进了东宫,她也不会如崔姣这般仅是侍妾,当务之急,她得想办法接近太子。
“牙牙,我来是跟你说,你阿兄有消息了。”
崔姣当即坐起,“你们找到他了?”
崔明秀道,“他离开崔氏后,被他之前在村学读书的夫子收留,阿耶已经派人去接他了。”
崔姣一时沉默了。
崔明秀陪着笑,“从前是我们不对,我们也改过自新,那幅《梦窥钟馗捉鬼》我带来了。”
她身后的婢女递画给崔姣,崔姣接画,展开来看,确实是她阿兄家传的那副,便收起来
,亲自给崔明秀倒茶,说,“你们当初做的太过分,三姊姊不要怪我生气,既然三姊姊有诚意,我也不会总抓着过去的事情不放,我们毕竟是一家人。()”
崔明秀等的就是她这句话,急忙道,“既如此,牙牙是否还记得我们之前说过的……?()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想办法让她也进东宫,她们姊妹共侍一夫。
崔姣微笑,“当然记得,正好三姊姊来了,太子殿下让我读这本《博物志》,还要写什么观感交给他,不如三姊姊帮我写了,也可借机让太子殿下领略三姊姊的才情。”
她有意放低声音,像是真和她交心了,“太子殿下就是看中太子妃娘娘的才情,如果三姊姊也是满腹才情,必定能让太子殿下倾心。”
崔明秀喜不自禁道,“将来你我姊妹相互扶持,我不会因为太子宠幸而忘了牙牙的恩情。”
崔姣示意她喝茶,热情的让她吃菓子,然后问道,“我阿兄什么时候才能到长安?”
这茶有清甜香气,比崔明秀喝过的茶都好喝,不愧是东宫里的好东西,崔姣一个侍妾吃的茶都比她这个崔氏贵女好,用的茶杯也是金质器具,将来她入东宫,这些好东西也会有她的一份,如果她能独得太子偏宠,还有什么是要不到的。
“快船去接人,这两三日功夫就能到。”
崔姣放下心。
崔明秀为表诚心,说道,“你阿兄现今已被族中族谱除名,待他归来,阿耶说,再将他的名字添回族谱。”
崔姣把捧在手里的茶杯砰的一声放回食床,崔明秀原以为她还为之前的事置气,便想说,她今天回去,就让她阿耶把崔仲邕的名字添进族谱,横竖就是个废物,等她在宫里站稳脚跟了,照样可以将人再赶出去。
崔姣不高兴道,“三姊姊也别急着这事了,你之前也说过,阿兄有错,既然他犯了错,就得认罚,只是他毕竟是我阿兄,罚当罚,切不可坏了他的名声,除名了也没什么,等他在长安内吃些苦头,就知道族里对他有多好了。”
“牙牙且安心,我阿耶已放出消息,你阿兄之前那事是误会,扯不上盗窃,”崔明秀道。
崔姣听到她这句,还真安心了,假惺惺拉起她的手,“三姊姊,你回去告诉爷娘,我阿兄一日不高中,一日不回崔氏,阿兄金榜题名那一天,便是他荣归崔氏之日。”
没想到她有如此抱负。
可惜有崔氏在,就不会给她阿兄这个机会,礼部总管科场的张侍郎与他们是姻亲,只要他们一句话,她阿兄就别想入朝堂。
崔明秀乐的不让崔仲邕回崔氏,崔仲邕确实勤奋好学,在族塾内常被族中夫子夸奖有文秀,将崔氏的一干子弟都比了下去,若崔仲邕是崔氏嫡脉,崔氏必定愿意培植他,可崔仲邕只是旁支,当时崔姣被送去长安与张大郎冥婚,这事瞒不住,崔仲邕曾几次找大房讨要公道,这样的人仇心重,崔氏掌控不了,所以才会将其赶出去,想让他在外自生自灭。
崔姣打了个哈欠,手搭在那本《博物志》上,说,“三姊姊带
() 这书回去吧,记得看完写观感,三姊姊有咏絮之才,一定会让殿下侧目的。”
崔明秀忙将那本书拿在手里,起身与她告辞,“那我不打扰牙牙了,等你阿兄回长安,我再来叨扰。”
崔姣便让南星再将她送出东宫。
她走后,南星回来和崔姣说,“那书是太子殿下给掌书的,掌书怎么让她拿走了?”
崔姣笑了笑,笑里带着微微苦涩,“三姊姊想拜读一下这书,看完了会送回来的,南星姊姊莫告与左寺丞。”
南星道,“殿下要您每日读一记,写观感,岂不是要违殿下的命了?”
她对崔姣这三姊姊实在喜欢不起来,崔姣只是崔氏的旁支,父母具亡,只剩一个兄长还被崔氏给赶走了,崔姣素来良善,能养出这样的女郎,她父母兄长必定也是好人,但见这三姊姊颇为谄媚。
她们虽站的远,却也注意着崔姣和崔明秀,崔明秀趁崔姣不经心,时而有鄙夷轻蔑之色露出,摆明了不是真心拿崔姣当妹妹,崔姣现在东宫受宠,这崔明秀敢拿走太子殿下赏的书,可见动机不纯,说不得是想踩着崔姣接近太子殿下。
崔姣举着双手朝她拜一拜,可怜兮兮道,“三姊姊看完就会还回来,南星姊姊看在我的面子上,就帮我瞒一瞒吧。”
这样没有坏心眼的小娘子,谁会不喜欢呢,可防人之心不可无,南星严肃道,“她若不还,下仆势必要禀报给左寺丞。”
崔姣赶紧说好,又往她嘴里塞个菓子,这事就算完了。
晚间到了崔姣要写信的时候,南星还为她捏着把汗,没看书能写出什么,她不识字,但只见崔姣只在纸上画了一只在花草中飞舞的蝴蝶,随即叠好交给她。
南星不解其意,便问了句。
崔姣笑着不说,等南星把信送走,她伸了伸懒腰躺倒在床,她也想像只自由自在的小蝴蝶,不被这深宫大院束缚住,待她阿兄安全到了长安,不管如何,她都一定要走,阿兄的前程让他自己去挣,苻琰也不会因为偏疼她就会给阿兄捷径,也不会她离开,就会给阿兄使绊子。
这算是苻琰为数不多、可以勉强称为优点的地方。
况且她是太子妃放出宫的,那就是照着正常女官的规矩放人。
崔姣可记着,苻琰最重规矩礼教,她只要是循规蹈矩的走出东宫大门,他就没办法抓她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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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在新居的第四日晚,苻琰与陆如意如平时般共进了晚膳,食不言寝不语,苻琰用膳极快,吃完就起身去了书房。
他一走,陆如意才从紧张中放松,她打着家中妹妹生病理由回过家一趟,和她娘说了自己的担忧,但被劝止了。
陆氏这些年不上不下,她父亲职任五品的秘书丞,虽说是天子近臣,但在朝终归不及那些股肱之臣地位崇高,在朝为官,总有晋升高位的念头,秘书丞若得皇帝器重,自然有提拔的机会,但现在皇帝年迈,逐渐懒理国事,她父亲眼看着升迁无望,她父亲也是有一腔抱负的人。
如今太子日渐执掌朝政,她嫁进东宫,不仅是为她自己,也是为父亲的官途,纵使她有诸多惊恐,也被她娘一句句劝下了,这婚是太子求来的,想退婚就得得罪太子。
他们陆氏得罪不起太子。
陆如意再回新居又是另一番心思,原先还想与苻琰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现在她只想苻琰能漠视她,新居的两个月,她一定安分守己,不与苻琰行亲密之举,若他能在两个月后自己退婚,那是谢天谢地,如果不退婚,就算跟他成了婚,也只做个挑不出错的太子妃,东宫有那么多女人,他未必对她上心。
陆如意难免想到崔姣,那时崔姣求她哭的很伤心,崔姣才十六岁,比她还小一岁,十六岁的女官背后也许还有太子支撑,可谓前途一片光明,她却只想出宫,宫外的心上人让她想念,那太子的可怕是不是也让她想跑呢?
陆如意心底沉浮不定,饭也吃不下了,自饮茶漱口,回了寝室不再往书房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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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琰夜间迅速忙完了公务,回房不久,家令递来崔姣的信纸。
苻琰屏退了下人,站在灯下将那张纸打开,灯火中,那只小蝴蝶孤孤单单的失落在花丛中,无人相伴,她形单影只,可怜极了。
苻琰陡时揪住那张纸,低头一口将灯吹灭,开门出去。
家令见他出来,问他有什么吩咐。
苻琰道,“备马,孤要回东宫。”
怎么又要回东宫,这才在新居四日,就忍不住要回去,之前劝的白劝了。
家令怕惊动陆如意,压着嗓子道,“已经宵禁了,东宫早已下钥,您回去要惊动不少人,何必呢?”
苻琰五指紧攥,道,“孤落了一件东西,现在回去取。”
家令道,“您落了什么东西,仆叫人……”
他被苻琰那两道凌厉视线看的噤声了。
苻琰重复一遍,“备马。”
家令只得命人牵马。
新居的大门一开,苻琰骑上马,飞驰在夜色里,家令看来,竟是归心似箭,可这新居里的才是太子妃啊,东宫的崔姣仅仅只是侍妾,他已经忘了孰轻孰重,一心扑在崔姣身上,他还记得自己是太子吗?
苻琰骑着马一路回东宫,直进了廊房,崔姣已经睡着了,睡梦中,脸粉扑扑的,苻琰不自禁就放轻了脚步,弯身坐到床边,从未有过的躁动不安在这一刻被抚平,他静看着她的睡颜,片时抬手捏住了那直翘翘的鼻尖。
崔姣在睡梦中透不过气,给憋醒了,睁眼时脑子还处在梦醒时的迷糊状态,看见他本能骂了句烦人鬼。
苻琰的脸登时沉了,捏她颊边道,“你说什么?”
崔姣一个激灵彻底醒转,眨巴眼确定他真是太子,方才她没忍住骂出声,他若是计较起来,她的小命得不保。
崔姣嘟囔一句做噩梦了,把头歪到他手心里,蹭一蹭,就看着他目光泛柔,她想问他怎么回来了,但他低头下来把她嘴唇给噙住了,她就明白过来,他是
来睡她的,可是他在新居都四天了,跟陆如意还没同房吗?
崔姣一动不动的被他吻着,他把她从褥子里抱出来,深秋已经很冷了,她真的不想挨冻,缩在他胸前直发抖,说冷,苻琰没放开她,扯下自己的裘衣将她盖严实,然后紧紧拥着她,说,“不要总想孤,孤在新居只待两个月,很快就会回来。()”
他比寻常时候柔和,是哄人的声调。
崔姣愣了下,唔一声,“妾不想殿下的,殿下放心。?()『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谁画的红豆和蝴蝶?”苻琰问道。
崔姣说,“妾吃了红豆还在园圃里捉蝴蝶玩,南星姊姊她们都知道,您不信问问她们。”
她说的苻琰一个字都不信,苻琰只当她狡辩,他不在东宫,她必然日思夜想,却不能说出来,因为他说过,她要听话懂事,她都记着,哪怕想他,也只能画画红豆,画画蝴蝶。
苻琰摸了摸她的头发,没再说话。
崔姣猜他想要自己侍奉脱衣,待要从他身上下来,他垂眸凝视着挂在她颈上的佛舍利,轻道,“若想孤了,就说与佛舍利听。”
崔姣点头,再在他嘴唇上亲了亲,“殿下要妾侍寝吗?”
苻琰眸光闪动,克制住兴劲,放她睡回被里,起身道,“不用,你睡吧,孤回新居。”
崔姣就看他出门离去,有点诧异他没想对她做什么,毕竟第一次侍寝时他那么凶。
木香端了一个炭盆进来,崔姣问苻琰回来干嘛,木香回她,“殿下拉了东西,回来取东西的。”
崔姣恍然明白,原来是取东西顺便看看她,她就想他不可能这么冒失的,他跟陆如意相处应不错吧,可能夫妻恩爱,就不想着她了,这样才好,到她出宫,也就不用担心会有后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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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姣之后两天又胡乱画了狸奴,小犬应付苻琰,反正她写什么他也不会回信。
苻琰看她画的猫猫狗狗,想的却是她还是嘴上说的不想,心里却想的快痴了,想要变成这些小宠,跟他进新居,她这般不乖,他却没觉得可气,看着她的画,幻想她在自己身边,黏着他叫殿下,黏着他不愿离开。
没两日,家令受命,让送一只小猧儿②给崔姣。
小猧儿果然很得崔姣喜欢,崔姣还给它取名叫福福,平日没事,就在院中逗犬解闷。
家令回禀苻琰时,苻琰不是很喜欢狗的名字,但他知晓这样的名字很常见,便没在意。
崔姣养了福福后,晚间给苻琰写信,不再画东西了,回一些自己白日里做的事,吃了什么东西,跟女史们玩了什么,平淡的小事,苻琰却总在看完后,再翻来覆去的看几遍,一点也不嫌烦。
至有一天,送来的信成了一封《博物志》观感书,一封信读下来过于彰显才学、引经据典,连那字迹都变了。
崔姣的字迹十分娟秀,这信上刻意仿王羲之的行书,大有卖弄之意。
苻琰命家令回东宫去查问,查出来的结果竟是,这信是崔三娘写的,据伺候崔姣的南星说,崔三娘进东宫来看望崔姣时,借走了他给崔姣的《博物志》,崔姣碍于情面给了,后来她又厚脸皮让崔姣送这封信给苻琰看,崔姣也只能照做了,目下崔大郎成婚,崔姣受邀回崔氏参席。
参席这事,之前经过苻琰的同意,苻琰没想过让崔姣与崔氏分离,崔姣又过继在长房,情理上,她也要回去一趟,只是他没料到崔三娘胆大到这种程度,这是想要借崔姣入东宫,崔姣年纪小,不懂这当中的曲曲绕绕,被利用了也未可知,当初把崔姣送来长安冥婚的也是崔氏长房。
长此以往,崔姣将会被崔氏吃尽了血肉。
苻琰最终决定要给崔姣造藉,他命家令跑一趟户部办这事,这是小事,不过半日就为崔姣重新造了籍贯,从崔氏分拨出去。
而此时朱雀西街的通轨坊邸店内,崔姣与她阿兄崔仲邕终于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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