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2 / 2)
皇后笑着说,“我当年像三郎这个年纪,膝下已经有了惠奴和二郎。”
她提到二郎,不禁苦涩,二郎不足月就夭折了,如果二郎还活着,怕也已娶妻生子。
她收敛伤怀,继续笑,“你们姊弟却都还没成家,实在叫我操心。”
大公主给她舀了光明虾炙,直笑道,“阿娘也吃菜,我都和离过了,再成家就怕又遇到个郑孝饶。”
皇后指指苻琰,“有三郎在,你的驸马他总不会看错。”
她对苻琰道,“三郎你在门下省任职,明年春闱过后,你给惠奴把把关,帮她挑个合意的驸马,需得人品贵重,切不可有风流做派。”
苻琰应是。
大公主双颊羞红,起身说,“我去给阿耶送些黄芪羊肉汤,阿娘你同三郎先吃。”
皇后没再说不让送,只叫人新盛了一锅汤让大公主带走。
殿内剩他们母子。
皇后才问苻琰,“过完年你就要二十一了,朝里大臣都在盯着你的内帷,还是早日定好太子妃,才能让他们彻底安心。”
苻琰半沉眉,太子妃确实要定,苻琰问道,“母后有属意的人选?”
皇后叫人拿来贵女们的画像,挑了三个给他看,都是朝里重臣的嫡女,且都看着端庄大气,和陆如意的气韵有些相像。
太子妃是将来的国母,人选上都要挑稳重能撑事的女郎,若陆如意没有横插一档到崔姣出宫的事情上,她就很合适当太子妃,这几l人也看着适合,不过得他自己见过真人,查过其过往背景,才能决断。
皇后道,“年后人日,命妇入宫拜见,她们母亲会带人来,你再过过眼?”
苻琰点头道是。
这一番下来,大公主虎着脸回来,皇后问遇着什么事,她道,“儿送的黄芪羊肉汤,阿耶没喝,说头疼喝不下去,让王贵妃喝!”
自讨了没趣。
皇后讥笑道,“陛下越老越糊涂,你送的汤竟给贼妇喝,陛下这是早把之前的事都忘脑后了。”
但也不屑为这点事去紫宸殿找不痛快,她叫人再做一盅炙鲈,在里面撒多多的花椒,再送去紫宸殿。
王贵妃是娇贵身子,
吃不得花椒,一碰花椒,浑身都起疙瘩。
宫里人都清楚王贵妃的忌讳,这盅炙鲈皇帝若再让王贵妃吃,那就是她活该吃苦头。
这年夜饭吃的早,吃完外面还没天黑,大公主出去看人放烟花,苻琰也要告辞,皇后本想留他在蓬莱殿守岁,但母子间也没那么多话要说,苻琰还得去北衙一趟,过年期间,宫里烟火多,他得去看看禁军们,就怕他们躲懒,到时候不注意宫里发生火灾就又生事。
皇后让他等等,便命中官叫进来一名宫女,那宫女身段很好,长了张柔妩娇俏的脸,一双眸盈盈相望,便觉生情。
她与崔姣至少有六分像,尤其那双含情眸,只是少了崔姣身上独有的烂漫纯澈。
“她是婵娘,崔姣还没受封,一时不能回东宫,你身边总要有人服侍,先让她跟你去吧,若是不喜欢,你再送回来,”皇后温和道。
太子的身边怎么可能没有侍妾,哪朝哪代的太子,身边都有许多侍妾,苻琰已经是例外了,若无傅姆伤他,早在他十五岁以后,帝后就会赐侍妾给他。
所以皇后让他带人回去,很正常。
苻琰便带着蝉娘离去。
皇后笑着看他们出去,合宫上下,她寻了许久,才寻到一个长得像崔姣的宫女,再经过教导,崔姣那套哄人的招数,她都学了去,只等她笼络到苻琰的心,崔姣也就没机会再回东宫了,过完年再与皇帝说一说,另封两个长相漂亮、老实本分的良媛,东宫就此可安定下来。
而崔姣也翻不出什么浪,待查出她那兄长到底是何人,或能论罪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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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琰带着蝉娘回了东宫,家令瞧见这与崔姣相像的小娘子,心下了然,忙问苻琰道,“殿下,蝉娘是安排在廊房吗?”
廊房是崔姣以前住的地方,崔姣走后,那里闲置了,就算住进去也没什么,之后崔姣回东宫已是承徽,东宫内自有主院分给她,这廊房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苻琰应允了,随后蝉娘被安置进了廊房,廊房内还有南星等女史,直见这与崔姣相似的女郎,都为崔姣感到寒心,崔姣才走不过几l日,太子就另觅新欢,还住到崔姣的旧屋里,怨不得崔姣要走,太子着实薄情寡义。
苻琰去了趟北衙,回东宫天已黑了大半,他进到黾斋内,翻看着书案上兵部呈上来的几l本奏疏,提笔批阅。
是时,黾斋门开,有香风吹进,有人小步走来,乖乖巧巧的坐到他身侧,。
人一坐下,苻琰就机警的转过了头,只看着面前这张肖似崔姣的脸愣了愣。
那蝉娘经过点拨,两眸柔似水,娇滴滴道,“孤夜寂寞,妾来陪伴殿下。”
她见苻琰一双眼定定注视着她,虽眉宇有阴鸷,可也是平生难见的美郎君,她来时得过皇后的指示,务必让太子对她钟意,她学了多日的言行举止,她心底很明白,她学的是太子心爱之人,如果能借此得到太子宠爱,然后在东宫立足,将来再生下一儿半女,那她就不用再回去当小小宫女了
。
她确实很像崔姣,连说话的声音都像,苻琰有瞬间恍惚,以为崔姣来了,可崔姣身上不会有这么浓的香气,崔姣痴黏他是纯然而发自内心的,她显得太刻意。
她半露羞容,想到当时教习傅姆教她调情用的诗句。
“五更钟漏欲相催,四气推迁往复回。
“帐里残灯才去焰,炉中香气尽成灰。
“渐看春逼芙蓉枕,顿觉寒销竹叶杯③……”
边念边想搭到他的肩头。
尚未触到人,就被苻琰猛一挥手推开,他猝然冷厉道,“东施效颦之流,也配在孤面前卖弄!”
他朝外叫人。
家令慌忙进来,颤巍巍道,“殿、殿下有何吩咐?”
苻琰将手中笔砸到桌上,“谁准她进来的?”
家令呐声道,“从前崔掌书在时,也是这个时辰来黾斋侍奉殿下,仆以为、仆以为殿下准这位小娘子住廊房,也是替崔掌书的值……”
苻琰甚烦,已不愿再看地上的蝉娘一眼,道,“把她送回蓬莱殿去。”
家令连说着几l个这,地上蝉娘哭泣不止。
苻琰一倏然怒道,“再不送走,这家令你也不必再做了,正好你也上了年纪,孤准你秩满致仕!”
家令看他发怒,也是被吓到,忙叫了两个女史进来,把蝉娘拉起来搀走,连夜送回了蓬莱殿,皇后被气的想叫苻琰来喝斥一顿,可一想到他走时,自己说过的,不喜欢再送回来,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气只能自己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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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这里,苻琰怒气难消,命人把黾斋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转头换了一身衣服要出宫,临走前,让家令去药藏局多开几l副避子药,家令莫敢不从,讨了避子药来,就被他全带出宫去了。
家令一脸发愁,这除夕夜该是守岁,太子都不愿呆在宫里守岁了,皇后又走了一步臭棋,太子和崔姣正如胶似漆,她送来一个相似的小娘子,又不及崔姣招人怜,可不就引得太子大怒,皇后当下该做的是按兵不动,任太子把崔姣接回宫,只要太子满足了,崔姣其实没那么重要,皇后越出昏招,太子就越疼爱崔姣,待到爱入骨髓时,已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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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崔姣与崔仲邕吃完了年夜饭,坐在屋廊下闲谈,一起守岁,这是他们兄妹独自过的第一个新年,恬静安然,会有种历经艰难、恍如隔世的悠闲,曾经在崔氏的苦难不再有了,他们也能平平安安的过着年。
崔仲邕买了几l个小烟花,崔姣在院里放着玩,燃放的烟火在夜空中极绚丽,但没好看多久就熄灭了,这天也不好,还飘起雪花来。
崔仲邕进屋去拿毡布,想遮一遮廊上风雪,抬脚出来,却见廊下崔姣被太子环抱住,崔姣在与他说悄悄话,不知说了什么,连太子的冷脸都露出些微笑意。
崔仲邕紧住五指,终是后退到屋中,把廊下让给了他们。
苻琰是翻墙进来的,唬得崔姣以为进贼了,结果他进来就大步过来,蛮横的把她抱住,她阿兄在屋里,若看到他们这样,一定又是难受。
崔姣先让他松手,他不松,随后软声要他抱自己回房,他也不干。
崔姣后知后觉的悟出来,他是想她了,不是想跟她睡觉,是想汲取她身上的温暖,来暖化他在宫里被伤过的心。
崔姣轻搭着他的手臂,悄声问他,“殿下是特意来与妾一起守岁的吗?”
苻琰默声。
崔姣张开胳膊回抱住他,在他耳边轻轻道,“守岁的晚上,会有年兽来吃人,妾保护殿下,决不让年兽吃掉殿下。”
漫天雪花扑簌簌的落下,落在他们的脸上、身上,冰冰凉凉的。
苻琰听到她喊冷,想嘲笑她,如此怕冷怎么保护他,但最后把她抱进了屋廊,他们倚靠在一起取暖,她埋首在他怀中,小声的唤他三郎,声声融化了他的心,让他想起在黾斋内,那宫婢所念的诗。
那首诗还有最后两句。
守岁家家应未卧,相思那得梦魂来。③
他的相思,全给了崔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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