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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画(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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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染悬着心,在外面花厅找到了自家小姐,娴月倒怕冷,裹得严严实实的。但显然是半夜就醒了,不知道为什么,爬起来画了半夜的画,桃染找到她的时候,她画都画完了。

“花信宴虽然重要,小姐也要爱惜身体……”桃染皱着眉头,刚要劝她,娴月先说话了。

“别管这些了,你把那边窗户打开,这几天潮得很,再不好好晾晾,到十五也干不了。”

为什么赶十五,桃染是心里有数的,京中规矩,初一十五是正日子。像云家这样,云夫人是长辈还在,那子侄辈在京中的,初一十五都要来请安的,张敬程是先安远侯爷的嫡传弟子,十五自然是要来的。

她觉得自己猜中了小姐的心事,连忙守着把画给晾干了,小姐的画自然是好的,尤其工笔的花鸟,最见功夫,不然做的簪子怎么那么栩栩如生呢。这次却只画了一棵墨汁淋漓的大树,看叶子是梧桐,却又开了满树的紫桐花,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她也不管,守着晾干了,见小姐半夜睡不着起来画画,知道这事一定重大,所以这两天都没敢和红燕她们尽情玩,时不时留心着。等到十四晚上,故意问娴月:“小姐,画裱好了,刚刚送回来了,挂在哪呀?”

娴月也不瞒她,但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发狠,道:“当然是老地方了。”

所谓的老地方,就是云夫人待客的正厅,来拜访的客人都会看见,上次张敬程家的梨花就是插在那的,小张大人哪见过这个,被小姐的手段弄得神魂颠倒的。

桃染勤快,立马连夜去挂上了,还教训阿珠:“做事要聪明点,心里有数,明天你跟我在这守着,注意观察小张大人的动静。这可是小姐的大事,听到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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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第二天的情形,却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小张大人自然是最先到的,他行事端正守礼,这种时候也兢兢业业,卯时就到了。云夫人也跟娴月一样爱睡懒觉,没奈何,只能早早起来接待,眼睛都不太睁得开。好在张敬程更守礼,隔着帘子,一眼都不敢看师母,只老老实实问安。

桃染本来是嫌弃他这做派的,但看久了,也觉得自有他的一份风骨在,毕竟是自家人,自己嫌弃两句,外人面前,还是帮他说话的。有时候红燕她们笑小张大人呆,她还维护呢。为此还被红燕她们笑了很多,说“娴月小姐还没怎么着,桃染先护上食了。”

今天也是一样,张敬程按着礼制,问完了安。云夫人让下人摆饭,张敬程也老老实实“长者赐,不敢辞”,一个人在那用完了茶饭,自己在厅里踱了两圈,果然目光就被那画吸引了。

“这画倒有几分古意,诗也不错,”他默念了一下,问云夫人:“敢问师母,是哪个高人画的。”

还有诗?桃染有点惊讶,她不认字,还以为那是落款呢,原来小姐没落款,只写了一首诗。

她连忙竖起耳朵,听云夫人怎么回答。小姐连夜作出的画,显然大有玄机,她可得好好学着点。

谁知道云夫人的回答却出人意料。

“不是什么高人,画也是随便摆摆,你要是喜欢,书房里还有呢。”

张敬程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解释道:“不不,晚辈只是看到诗中似乎有些疑问,所以想代为解答一番罢了。”

“这有什么,有疑问也不是问你的,你先晾着,自有人来回答。”

好在张敬程从来是恭恭敬敬的,被云夫人驳回去了也不恼,仍然老老实实地道:“那好吧,要是没人解得出来,晚生再来解一解吧。”

桃染在旁边听着,弄了个满头雾水。她不明白,自己小姐的画中明明设了问题,那就是问张大人的。为什么云夫人不让他回答呢?难道是卖关子?晾一晾他让他更急切?

她想也想不通,只能跑了回去,娴月正在理绒线,看着惠娘做绒花,看着倒挺闲适的,但桃染这种跟她久了的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心情不好,娴月平时精神不济,做针线又是最伤眼睛费精神的,所以轻易不动针线。要不是心乱如麻,为什么在这里理线呢?

但桃染会错了意,还以为她是为张敬程心乱,连忙过去,悄声告诉道:“小姐,张大人来过了。”

她是想让娴月支开众人,把张敬程的事细说说,谁知道娴月头也没抬,道:“来就来了呗。”

桃染见她不动,只能当着惠娘的面说了,道:“张大人倒是对那幅画很上心,还说他可以解答画中的疑问,但不知道为什么,云夫人没让他解答,张大人只好回去了……”

“知道了。”娴月仍然理着她的线。桃染一头雾水,正想着要不要回去守着那幅画,娴月却把她叫住了。桃染以为她有话要说,连忙停下来。

“去,拿把剪刀来,我等会有用。”娴月道。

桃染无法,只能去拿了剪刀交给娴月。看这样子,索性在旁边陪着她一起理绒线,惠娘还不知道娴月的心思,还在旁边道:“对了,我想到个新的方法来做桐花,上次我们是按铃铛的形状做的桐花,其实不好,桐花的花筒其实不完全是铃铛型,要不我今天重做一枝桐花,小姐看看效果。”

娴月只垂着眼睛理她的线,头也不抬地道:“那就辛苦你了。”

桃染陪着娴月坐了一会儿,阿珠终于来了,一进来就连忙道:“小姐,桃染姐姐,今天的客人都来过了,没有客人留下来,云夫人已经在预备中饭了。”

娴月这才抬起头来,问道:“都来过了?”

桃染有点奇怪,小姐向来听人说话,不用听全就知道是说什么,今天怎么还要再问一次?

阿珠连忙道:“确实都来过了,张大人,云少爷,还有贺大人,都来过了,张大人坐了一会儿,其余人都是问了安就走了。”

“哪个贺大人?”桃染也懵了。

“还有哪个贺大人,就是贺云章那家伙。”娴月反应倒快,顿时精神了,问阿珠:“他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呀。”阿珠懵得很:“就站了一下,和云夫人说了两句话就走了,说是宫里还有事吧。”

“那画呢?”娴月问道。

“哦哦,他倒是站在画前看了两眼,也没说什么,然后就走了。”阿珠道。

娴月手中的绒线顿时就扯断了。

她倒也忍得住,当时没说什么,因为惠娘是客人,还在旁边,等到云夫人叫吃饭了,人人都去吃饭,她直接站起来,拿着剪刀,径直去了厅堂,一路上寂寂无人,她直接冲到正厅,把那幅画扯下来,三下五除二,剪得稀烂。

桃染全程跟着她,被自家小姐的脾气惊了一跳,心中也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看小姐这意思?难道这些天她心烦意乱,等的人不是张大人,而是那个阎王般的贺云章?

桃染惊得魂不守舍,心中着实忧心。等吃完了饭,终于找了个机会,私下找到了红燕,红燕是云夫人手下的大丫鬟,云夫人对下人很体恤,红燕不仅识文断字,还通诗词,桃染从来不服人,也跟着她们叫红燕姐姐。

红燕正忙着预备花朝节的节礼,见桃染拿着一叠碎纸过来了,笑道:“什么好东西呢?”

“我也不知道,像是首诗。”桃染心中悬着大事,她也机灵,没把整幅画拼出来,只把带字的碎纸带过来问。红燕一见,果然来了兴趣,拿过来,顺手拼好了,念道:“桐花不同花,清明桐始华,纷纷探花客,究竟为哪家?”

“哦,这诗里还藏着个问题呢。”红燕笑道:“自古以来,就有凤凰非梧桐不栖的传说,好像唐以前的典故里,但凡提到桐花桐子,用的都是梧桐,直到李义山的诗里说‘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但这个桐花却是紫桐花,还提到了桐花凤。梧桐的花小,没有可赏的,而且桐花凤也不在梧桐树上,往后的诗词中,无数用到桐花意境的,让人疑惑,这个桐花究竟是梧桐花还是紫桐花?这首诗问的就是这个,二十四番花信风里的桐花宴,究竟该赏那种桐花呢?”

桃染这才知道张敬程当初想回答的问题是什么。但她毕竟不懂诗词,疑惑道:“这有什么可问的。”

“可问的多了。”红燕笑了起来。她抬眼看了桃染一眼,但凡主仆之间久了,气质都容易相近,这一眼实在像极云夫人,既跳脱又豁达,仿佛晚辈的心思在她眼里都变成一派澄明,无所遁形。桃染只觉得自己心中藏着的那件事似乎呼之欲出了。

但红燕又收回了目光。

而她收回目光的原因,可不是问不出来,而是那件事,她比桃染可清楚多了。

桌上摆开的碎纸片,虽然桃染竭力挑出不带画幅的了,但侯府的一草一木红燕都心中有数,何况挂在正厅的画呢。再说了,字如其人,娴月这笔字,朝夕相处的人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只可怜桃染这家伙,还蒙在鼓里呢。

红燕有心逗她,但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想替她家小姐瞒呢,不由得有点好笑,索性挑明了。

“不过我看这诗的意思,这问题咱们也回答不了呢。”她笑道。

“为什么?”桃染不解。

红燕指给她看。

“你听,‘纷纷探花客,究竟为哪家。’”她笑着告诉桃染:“作诗的人,想问的根本不是别人,而是探花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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