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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3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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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年尾,府里忙着张罗除夕宴。

“王翱一死(),????空??()?『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归月以为这个官职日后可以蠲弃。”

谢澜安空闲下来,到百里归月的院中讨杯茶喝。楚家消息传来时,百里归月将剥下的橘皮煨在红泥炉壁上,正说着:

“掌军国之令、参议制章,有中书省;分部行政、管辖郡县,有尚书省;而御史台负责分察百官,便不需要另外有个凌驾于两省之上的‘宰丞’。女君想平衡内阁,可仿照刑部、大理寺、校事府三方司法的局面,营造中书、尚书、御史台共同议政的‘两省一台’格局,杜绝政出一家的隐患……”

池得宝卸刀入内,低首将清虚山的变故禀报女郎,说话没有避开百里娘子。

百里归月闻言微愕,慢慢皱起眉。

“掘人祖茔,太阴毒了。”

阴毒吗?谢澜安惬意地靠着独榻,交叠双腿,压了压嘴角。

她已经猜出了是谁下的黑手,王家一败涂地,临了,倒是做了件她一贯想做的事。

“楚家如何应对?”

不等池得宝回话,谢澜安又自问自答:“我猜,楚清鸢没报官,而是靠着他那出名的笔杆子把事情闹大了。”

皇上嫉恶如仇又爱才如子,闻听风声,必会降旨追查主谋,说不定还会下谕给他看重的才子修坟。

“女郎真神了!”池得宝惊异地睁圆眼睛,“您掐指算出来的?”

楚清鸢不止写了篇字字泣泪的慷慨文章,痛斥恶徒,并且一身缟素去击了登闻鼓,直接上达天听。

陈勍本就赞赏楚清鸢,感慨他的遭遇,正如谢澜安所料,降旨为楚氏修茔。

谢澜安淡嗤一声,正义执言却惨遭迫害,连累祖宗冻雪中曝尸荒野,还有比这更能袒露忠君之心的么?姓楚的选择,何用掐算。

可踩着祖宗尸骨换个圣恩垂怜,楚清鸢,滋味如何?

池得宝退出后,她没再谈论这件事,仿佛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掸去就掸去了。“阿月接着说。”

百里归月看着女君的神色。

从上次谈起楚清鸢上疏揭露王氏,她便隐隐觉察,女君对此人有种别样的冷漠。不然以女君的胸怀,连当日死在太学前的一名书生都要汲汲缉凶,怎么会对这等惨祸无动于衷。

她便不再多说,只道:“公事何时都谈不完,倒有件小事,想请女君听一听归月的愚见。”

“讲。”

百里归月慢慢道:“尤物足以移人。”

谢澜安扣盏看向她。

百里归月若无所觉,接着说:“无论何人,可宠,但不可专宠。女君寝时不可屏退左右,十步之内必留心腹。”

这个说法,是皇家的规矩。

天子即便御寝时,帐外亦有内侍守候,能在主君行欢时做到面不改色。更有专人在外执彤笔记着时辰,提醒主子不可纵欲。

胤奚这日去参加闻喜宴还未回来,谢澜安

() 听着,眉眼浸着静色。

阁子里一时只有橘皮被熨得卷缩的微声,独特的芳气弥散出来。未几l,她忽然一笑。

“听说阿月上浮玉山后,并未成婚,三当家英年早逝,你便一人独居多年。原来,也识得风月?”

长眉入鬓的女郎话音很慢,口中唤着阿月,神情似笑不笑。

百里归月住进谢府半年有余,仍不能完全看透女君这个人。

仇敌骂她是恣睢奸人,门生却视她如再生父母,有人惧她如雷霆,有人仰她如日月。看似行止随心,其实内里有一套自己的准则。

但女君的这副脉却不容别人摸,谁想往前试探一步,都有蹈入渊冥的危险。

心渊如幽冥。

在大事上颇能纳谏的女君,方才那一笑,未动怒,却已显露私房事不容旁人置喙的威严。

百里归月起身,不卑不亢地低首。

谢澜安抬眼环视这间简洁到一目了然的屋子,山上人不好玩饰,夏日无插花,冬日无梅瓶,除日常所需的一桌一榻,这里连书都没几l本——全在屋主人的脑子里。甚至于院中仅有的几l个丫鬟,都是谢澜安的人。

无亲无友无嗜好,孤身病体地前来,做好了鞠躬尽瘁的准备。

故而无话不敢言。

谢澜安神色缓和,下压掌心,“坐下说。”

百里归月复又落座,低咳几l声,无痕地转开话题:“王家已败,女君接下来的心病在北府。然北府之后,便剩谢氏一家独大了。故谢家的远忧在内,不在外。”

她抬起眍?却沉着的双眼:“那篆有异字的石头,可以是人为构陷,也可以是天意昭彰。”

谢澜安这回笑得真了:“都说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至战。*你怎么反着劝呢?”

百里归月也笑,淡泊的瞳底烁着一星冷焰,直言不讳:“归月,不惮做三朝之人。”

“险些忘了,”谢澜安仍那般轻闲,“你学的是复国篡政之策。”

二人对视片刻。

谢澜安放下茶盏,止住话题。

院里的积雪已被小厮分扫到院墙两边,谢澜安踏出房门,被阳光照在雪上的金屑晃了下眼。

小院中望不见皇庭的边角,她还是抬头向北看了看。

不是自低向高怀藏肖想的瞻仰。

而是自上而下冷眼无情的俯视。

非心不高尔,只因立足过更高处,见民生疾苦甚于皇权富贵。

非权不炙尔,只是“天下安澜,比屋可封”听上去,倒比一人独安痛快些。

这辈子求的不就是一个痛快么。

想起为她取这个名的父亲,谢澜安折身去了久不踏足的湘沅水榭。走前对廊上的婢子吩咐:“过年了,折几l枝红梅插瓶送到娘子屋里。”

湘沅水榭的水早被谢澜安填平了,自母亲留在阮家,这里少了人气。

谢澜安指尖抚过屋里的高几l矮榻,想着她的生父。生前

在母亲肚子里没机会见,死后游走鬼域也不曾见。倒是总听家人说,那是位才高八斗的柔善人。

谢澜安要来纸笔,就在这屋里给吴中的外祖母和舅父写家书。答应过外祖母的,每逢年节,人不到书信也要到。

写罢,谢澜安自西院出,迎头看见从府外回来的胤奚。

一领青雀裘逶迤到地,映着身后的雪,是个如松似竹的清矜小公子。看见她,胤奚稳重的步伐加快,氅衣分张间露出底下的袍裾。

他一气跑到谢澜安跟前,没有停下,直接将人抱起来转了两个圈。

谢澜安“嗳”一声,眼底那点冷寂散了,狐裘像飞鸟的大翼在空中划圈子。

胤奚抱得稳,冲她仰起脸,兴致勃勃地呵出一口白气:“闻闻有酒味吗?”

这是喝了多少?

谢澜安手指按着他肩膀,要下来,托着她腰的人不放。

进士放榜后,禁中主持设宴于乐游苑,同榜才俊,曲水流觞,曰闻喜宴。当然这是春闱时的设想,时值隆冬,无法在外饮宴,便改在了室内。胤奚身上还有暖梅薰香的气味。

浑不知自己才被当作祸乱主心的“尤物”参了一本的状元郎,还在仰头等着她亲。

经过的家仆看见,连忙悄没声地背身避开。

谢澜安翘起鞣鹿皮的靴底,垂眼看着这张得意轻浪的俊脸儿,决定纳一回忠言良谏,语气严肃:“在外也如此不稳重吗?还是应酬高兴了,耍到我面前来了?”

“与那些人应酬,有什么趣儿。”胤奚低哝一声,等得急,自己仰头够到谢澜安唇角,轻磨轻蹭。

“想女郎屋里的茶喝,赶着就回来了。”

冰天雪地,温香软唇,每一下都黏着恋恋不舍的温存。

他在外头当然不是这个模样,外出赴宴的胤郎君自有一股崖岸正气,反而让人纳罕:难道榜首兄在家也如此不苟言笑吗?

关于这个状元的归属,京中有非议,同榜心中一样狐疑。年轻人心高气傲,有进士科的高材当面考校胤奚学问。胤奚看着来人,放落酒杯,不紧不慢地将袖管卷起两折,露出皙白的手腕,唤笔墨,再没多余废话,提笔在粉壁上赋辞。

写完后说:“构思仓促,姑且算个指教。”

满筵无声。

胤奚骨子里的傲气不同于谢澜安令人闻风鹤唳的狂狷,他习惯藏敛七分,只在暗夜争光。

但若挑衅的寻到眼前,他也不惯着谁。

几l场宴下来,同榜闱生倒觉此君心气不俗,对胤奚心服口服了。

而最隆重的筵席,莫过于宫里的新春元日宴。

谢逸夏赶在二十八日回到金陵,进府一见胤奚便道:“好小子,又长高了!”

“二爷风采依然。”胤奚含笑见礼。

谢二爷打量着他感慨:“行,含灵教出个状元,也算稍微弥补她避让座师之憾。”

谢澜安站在兄嫂身边,在檐廊的红绸子下看着风尘仆仆不掩其色的二

叔,笑道:“叔父这话捧我了,置老师于何地。”

谢二爷抱起黏着他唤祖父的小孙子,在怀中颠了颠:“你老师也是一样心情。”

他没多提王家的事。谢丰年被二爷留在竟陵,肩负着新年期间的军务,这是谢逸夏有意要历练这个小儿子。除夕夜,阖府一起守岁,次日酉时,华灯初上,谢逸夏、谢策、谢澜安父子侄三人,加上胤奚、百里归月这两位榜头贡生,便一同入宫参宴。

谢家一门公卿,登阶时绶朱曳紫,真当得一句富贵无极,风光无两。

其他臣子纷纷避道,比起常年笑面迎人的谢荆州,他们更忌惮手腕狠辣逼死丞相的谢澜安。

身罩羽缎斗篷的谢澜安神色如常,比手请叔父先行。

中丞大人今晚梳了个凌虚髻,照旧是出自五娘之手,宝冠环发,下坠珠绦,兼具英气与妩媚。她侧侧头,胤奚容与一笑,亦缓步比手请娘子先行。

身后矮一阶的汉白玉阶上,百里归月嗽声轻微,在重重宫阙的光影叠映中将裘衣拢紧。

“归月是女子贡生表率,避过了外宴,今日在御前露一面为好。”谢澜安回头低语,“面过圣便着人送你回府,宝姿在外面等着。”

“女君不消担心,”百里归月亦低语,“我撑得住。”

这是个敢放言“愿为三朝之人”的女子,今日直面大玄帝王,也不见她有丝毫心虚。要不是这副身子骨拖累了她,那川壑纵横的心胸间哪容得下一个怕字。

另一条阶道上,楚清鸢正由一名内宦指引入殿。

灯火微黯里,楚清鸢静静望着其乐融融的谢家人,目光锁在那颜如玉、人如月的女子脸上,心底像有一把火在灼烧。

郎主。

·

华筵设在含英殿,殿阁外是成片的梅林。

皇帝尚未升陛,镇守东郡的会稽王已经到了,身上那套玄底洒金的挺括袍服在明灯下十分抢眼。一见谢荆州,会稽王赞他风姿不减当年。

提起前岁他家大郎去会稽求兵勤王的往事,陈稚应哈哈笑道:“令郎风度沈怡,是虎父无犬子,家学渊源诚然不虚,不服也不成啊。”

“哪里哪里,小儿浮躁,仰赖王爷宽容,抬爱后辈。”谢逸夏笑说。

安城郡主今夜画了个雍容俏丽的花钿妆,不耐烦听她父王聊那些场面话,手里捻揉着一朵绒花,正自无聊。直等到谢澜安来了,她眸中才见神采,提起蹙金双面绣的宫装裙摆迎过去。

到近前,轻轻抱怨:“你怎么才到呀。”

殿内烘着炭鼎,谢澜安解了斗篷,露出底下的襢衣。她瞧了瞧陈卿容轻撅的嘴唇,奇了:“大过年的,谁惹我们小郡主不高兴了?”

陈卿容把绒花扔到婢女手里,没精打采地说:“父王这回进京,说要给我挑婿,我还没想嫁呢……烦得很。”

谢澜安身后一名穿银雀褂的年轻女娘,闻言忍不住稀奇地望着这位华贵娇俏的宗亲郡主。原来皇室贵女谈及亲事,可以这般直言不讳

吗?

陈卿容身边的使女发现了她,也睁着圆瞳打量这面善的小姑娘。

高稼与她视线相对,自察失礼,连忙红着脸颔首行一士子礼。

今日这宴,只有闱榜三甲才有资格入觐天颜,但高嫁一个女孩子年方十六便中了进士甲等第十,谢澜安想给她个奖励,便把这离乡背井的小娘子也带来见见玩玩。

“我道是什么难事,学我啊。”谢澜安说了一句,漫然抬眼往殿中扫。

三公九卿该到的都陆续莅临,只是一直未见大司马褚啸崖的身影。

“大司马今年不进京述职?”谢逸夏那处,正问到这上头。

会稽王晓得谢家和褚啸崖的龃龉,别说谢家,当初这人屠向他求娶宝贝女儿,把陈稚应恶心成什么样儿。陈稚应淡哼:“那尊杀神的脾气府君还不知道么,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早些年,还闹出过让太后和皇帝等他的戏码。不提他也罢。”

“……谢中丞如今是炙手可热,小女子怎么学得来?”陈卿容被谢澜安的话逗得一笑。

如今坊间都传说,依谢娘子的出身权势,哪户门庭敢聘她下嫁?将来十有八.九是要娶夫的。陈卿容笑过了,望着昔日心上人灯下的玉容,一个恍惚,轻道:“若非你……我就死心塌跟着你了。”

胤奚在谢澜安身畔五步外,听那柔音悱恻,眼皮子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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