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西西里圣徒》(2 / 2)
“她又哭又笑的。然后我说,但是我来罗马之前有看到他来找我了,阴魂不散,我吓得马上上了船。”
“她把十字架给了你?”
“你怎么知道。”
“你脖子上那个不是之前的十字架。”
“你和Giotto谈过了吗?”
“谈完了。”
“他很讨人喜欢,对吧。”
“嗯。”
“我学了德语。”
“不是古希腊语?”
“因为你在普鲁士。”
“我没在普鲁士,最后才去那边。”
“所以才没回信吗?”
“嗯。”
“你还是在普鲁士吧,因为你不回信,我骂过你好几次。”
“嗯,我在普鲁士。”
玛蒂诺
突然起身跑开,地板上全是他赤脚踩出来的水,最后从卧室抱着本书跑了回来。
不是《荷马史诗》,是在圣马力诺共和国的时候,阿诺德给他念过的德语诗集。
与之前那本也不是同一版本,不知道玛蒂诺是从哪儿找来的。
“我觉得我能听懂了,你念念。”他把书放到了阿诺德面前。
阿诺德让他先去找来毛巾擦头发。
“还有,穿上鞋。”
“你好烦。”玛蒂诺抱怨着,还是穿上鞋,拿了条干毛巾。
他擦头发很不讲究,把一头长发揉搓出了草梗的架势,觉得差不多了就开始甩头,看看有没有水滴。
阿诺德伸出手,从不情不愿的玛蒂诺手里拿走了毛巾,让他坐到面前,开始慢条斯理给他擦起来。
等到快睡觉,阿诺德才翻开那本诗集,玛蒂诺直皱眉:“你对文学作品严肃点,这不是睡前小故事。”
“听不听?”
玛蒂诺做了好一会儿的思想工作,觉得这种哄小孩的作风实在是践踏他的尊严,手又攥着阿诺德衬衣边不放。
纠结了半天,他撒开手,闭上眼:“你念吧!我来检验一下自学成果!”
阿诺德开始念起来。
德语发音偏硬,喉音和声门塞音是在声门闭合的时候才能发出,很容易变成刺耳的爆裂声。等小舌颤音,又跟蛇吐信一样呲呲嘶嘶。
阿诺德的声音已经比九岁时候要厚重太多,语调依旧是沉稳内敛的,真就和听力教学一样念得缓慢,没有任何诗歌与生俱来的饱满情感。
依旧是冯·歌德的《马林巴德哀歌》——
【当一个人痛苦的难以言语时,
上帝让我倾诉我的烦恼。
如今,花儿还无意绽开,
再相逢,又有何可以期待。
在你面前是天堂也是地狱,为你敞开,
我的心呵,竟这样踌躇反复。】
玛蒂诺有点满意:“我听懂了,嘿嘿,难道我真的是语言天才?”
【我们纯洁的心中有一股热情的冲动,
出于感激,心甘情愿把自己献给
一个更高贵,更纯洁、不熟悉的人,
向那永远难以称呼的人揭开自己的秘密;
我们把它称为:虔诚。】
玛蒂诺这次还加上了总结:“德意志人写古希腊爱情诗还真的有点厉害。”
阿诺德突然不念了,合上书:“我还有事情要做,你先睡觉。”
“……我不插嘴评价了!就一首诗,花不了多少时间,你念完再说!”
阿诺德没听他的,离开的时候把诗集也一起带走了。
见大势已去,玛蒂诺趁人还没走出门口,喊:“晚安,阿诺德!”
这好像是第一次由玛蒂诺先开口,阿诺德扶着门框,回头,阴影中看不见表情:“晚安,玛蒂诺。”
***
1845年,阿诺德收到准确情报,被盯得死死的爱尔兰爆发了晚疫病菌,农业歉收。几乎可以预见今年的欧洲会有多难捱。
粮食问题很快影响到了仅靠落后工业化和小规模自给自足的西西里,各个城市都爆发了暴|乱。
作为西西里首府,巴勒莫的情况最严重。
冒着黑烟的火焰在离政府大厅稍近的街道燃烧,大量的人躲去教堂避难,玛蒂诺忙得回不了家,阿诺德也被快堆满脚边的情报淹没。
冬天来临前,Giotto正式决定将自卫团转型为家族姓氏的Mafia集团,并向他的六位好友递出了邀请。
阿诺德也收到了邀请,他答应了下来,转头开始写起需要存档的说明。
写完之后,他收拾好行李,找到Giotto。
阿诺德没解释太多,他送给Giotto一把来自普鲁士的枪|支。
放在平时,Giotto是不会推辞的,但现在时局太敏感,杀伤性武器只会让人联想到街边横亘的尸体。
看出对方眼中的愁绪,阿诺德说:“这趟我会给彭格列带来目前情况下最大的外力支持,因此无法呆在西西里,绝对不要让玛蒂娜受伤,你能做到吗?”
Giotto答应了。
阿诺德算是放心,他知道Giotto很珍惜伙伴,同时言出必行。
目前他还不能保护好西西里,但至少能保护身边的人。
情况也确实如此,留在西西里的情报员不时传来消息,呆在教堂的玛蒂诺非常安全,而彭格列在西西里的影响力初见端倪,局势正在朝稳定的方向发展。
然而,当阿诺德分别在法兰西和梵蒂冈做完了自己该做的事,赶回西西里卡塔尼亚,打算参加已经快要结束的宴会时——
他听到了枪声。
接二连三的枪声。
行李箱掉在雪地,阿诺德不顾一切向卡塔尼亚城堡跑去。
海风把他铂金色头发吹得潦草,偏偏雪越下越大,落在睫毛上挡住视线,堆在脚边挡住前路。
此时,阿诺德还心存往日绝对不会出现的侥幸。
没事的,他没有感受到任何异常的痛觉,况且彭格列都在城堡里,他们会保护好玛蒂诺。
下一秒,快要刺穿神经的痛觉统治了理性。
世界在那刻变了,枪声仿佛震得整个岛屿都在颤动,所有的雪都被聚拢,盖在了城堡之上,又变成火焰不断燃烧。
等一切都被焚烧殆尽,就只剩下红色。
从城堡的侧门进去有一道能够直通五楼窗户的木梯,那是杂役平时用来清扫外墙的通道。
如果玛蒂诺知道自己有危险,他绝对会呆在整个城堡最边缘的位置,那样才能将痛感可能影响到的人数降至最低。
等阿诺德直接去到五楼边缘的房间,一个黑影从窗户蹿了出去。
对方身手很好,并且做足了充足的准备,在触地翻滚后立刻解开了身上的钩索,头也不回往城堡外狂奔。
来不及判断这是谁的人,因为阿诺德看到了蜷缩着颤抖的那个红色身影。
玛蒂诺此刻还有意识,喘着气。他身后全是血,断开的脖环和红发缠绕在一起,脖子上有乱七八糟的血手印,大大小小叠在一起。
他没有痛感,身体力气的消逝确是实打实的。愈发虚弱的同时,还在有气无力安抚着被他紧扣在怀里的埃莲娜。
听到窗外的动静,玛蒂诺依旧下意识将埃莲娜抱得更紧,试图用自己并不宽实的肩膀挡住所有对金发少女的不怀好意。
“玛蒂诺。”阿诺德听到自己像是声道被撕裂的嘶哑声音。
红色的背影一顿,然后艰难回头。
玛蒂诺冲他笑了,笑容从凌乱的红发中半掩着露出。
阿诺德感觉到了,在认出自己的那刻,玛蒂诺突然开始难过,非常不易察觉的一点情绪,被盖在巨大的痛楚中。
“对不起……又让你感觉到痛了……我很抱歉,阿诺德。”他重复说,“我很抱歉,阿诺德。”
阿诺德突兀想起了自己不愿意念下去的那段诗。
【我已失去一切,失去自己,
虽然我方才还蒙受神明恩宠;
他们考验我,赐我潘多拉,
她富有美善,亦富有灾难;
他们逼迫我亲吻那盛泽的芳唇,】
【他们又离弃我——将我打入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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