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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0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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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小郎可不似他爹,少年天姿出尘,风度高雅,实在高贵矜傲。平日里见了她也算客气,但张悬月晓得小郎君从没正眼瞧过她。

昨日又是主动与她见礼,今日又是来送樱桃的。也不知是转了什么性!

甭管转了什么性子,他愿意折腰亲近她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张悬月朝天念了句佛号,笑道:“前些时日我才去了敬爱寺求了佛,难不成真灵验如斯?”

“不行,我可得赶紧拢着小郎君才是。”

菱花掀了食盒

一看,冰里镇着十多个又大又红的荔枝,鲜嫩红艳。她觑着张悬月高兴,就问:“荔枝性热,酥酪也热,娘子还吃那酥酪不吃?”

张悬月犹豫了半晌,忍痛道:“既如此,那酥酪你就跟阿酥说算了吧。”

菱花抿唇一笑,“娘子若是怕上火,我那妹子绿豆莲子汤煮得最好,不若我叫她给娘子煮一碗来喝,正巧清凉解暑。”

张悬月点头称是,菱花便下去安排。

她走到慕朝游身前,眉宇间仍是一派从容镇定之色,叫她不必再忙。

慕朝游方才就在一边将一切尽收眼底。明知是她从中作梗,但人家是得张娘子依赖的老人,自己除了应下还能有什么办法?

好不容易等到个能在张悬月面前露脸的机会,转瞬却不翼而飞。慕朝游还没吭声,阿令倒有些看不过眼,慕朝游反过来安慰她两句,“夏日还长,既然进了院子,总不愁没有机会。”

她刚才也的确有点儿心气不平,但她近来历经过王道容之后,心胸与开慰自己的本事都见长。

菱花侍奉张娘子已久,树大根深,她半路横插一脚挤走她妹子半个位置,菱花对她颇有微词也是人之常情,众人见风使舵,更是合乎常理。再者菱花眼下也只是架空她,打压她出头,倒也没真将她怎么样,所做这一切不过是怕她抢了她妹子的风头。

但慕朝游必须尽快在张悬月身边站稳脚跟。

王道容命她进府侍奉,她为奴为婢的命运已不可更改,与其在他身边受他辖制磋磨,日日为他端茶送水、端盆捧盂,她宁愿去伺候张悬月。

张悬月是他父亲王羡爱妾,既非继母,更非生母,总要避嫌。这实在是她前后失据的情况下唯一的解法了。

但有菱花拦路在前,她坐困在这小小的厨房中,难以施展拳脚,需得尽早找到一个破局之机。

慕朝游大脑飞速运转,努力寻思了一圈儿,将目标最终锁定在了藕花身上。

自古以来,万年老二与老一之间关系就十分微妙,那天晚上她设宴相邀,她非但来了,甚至态度还颇为亲近,更送上了份见面礼,隐约存了几分拉拢之意。

只是利益交换,利用别人难免也要被人利用。藕花的野心比她更大,这个中成本代价是她能负担得起吗?

慕朝游想了半天,暂没理出个头绪,眨眼的功夫便已经近到房前。

天太热,阿秀正搬个胡凳坐在廊下绣花,抬头见到慕朝游跟阿令两个,挥了两下绣绷笑着说,“阿酥你回来得正好,刚前面有个婢子过来给你送了个食盒。”

婢子?慕朝游心里一个咯噔,她刚来王家,除了王道容哪里还认得什么婢子?小婵又不再住宅。

她心里存疑,面上不显山露水,道了谢,进屋避着人视线揭了食盒一看。

一阵白雾弥散,露出食盒内满满当当的冰山,晶莹的冰山间埋着十数个红宝石般的荔枝,绛雪艳浮,鲜红如血,更多几分不祥的鬼气。

除了王道容手笔之外,还能有谁?

望着面前这艳红玲珑的荔枝,慕朝游短暂地陷入了要不要倒掉的纠结之中。从小她爹妈就教育她浪费粮食,老天爷和老天奶会打雷来劈。

踌躇半晌,残存在她骨子里的教育,终于还是占据了上风。跟什么过不去都别和食物过不去,王道容前脚送了张悬月,后脚送她,实在其心可诛。

只是这荔枝在她手上是个烫手山芋,也不能分给旁人。慕朝游只得抱着食盒走出了松云院,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吃了。

她刚吃了两个,忽听到耳畔传来一声琅琅的轻笑。

她浑身一僵,转过神来,见日光浮动,花木扶疏间,王道容穿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裳,乌发柔披,正执卷林间。

郁郁葱葱的花木遮掩住了他清瘦的姿形,他不动声色潜藏林间不知已有多久。

慕朝游手上还捏着荔枝壳,被他逮了个正着,一张脸因为羞窘和恼怒一瞬间涨得通红。

王道容不以为意,仿佛刚刚在笑的那个人不是他。

他如雪的目光审视她半秒,倏地一拂袖口,淡弯了薄红的唇,几分揶揄和挑逗,“嗯。朝游。不,或者现在改叫你阿酥?”

“看来,容这盒荔枝倒是送对了。”

他言辞多作弄,若是寻常人碰上这种事早就怄个要死。但慕朝游跟他纠缠多时,早已锻炼出极其坚韧的心理素质,再说了,怕浪费粮食有什么可耻的?

她不假思索,反唇相讥,已神清目明,心如止水,“荔枝是好的,只是送荔枝的人我不喜欢。”

王道容淡淡:“若不喜欢倒了就是。”

慕朝游:“人可以弃之如敝履。但食物可以裹腹,可以养活千千万万的人,比送礼的人要珍贵,比不事生产,高枕无忧的米虫珍贵。”

王道容一顿。

“南国虽偏安一隅,但这世上仍有许多百姓吃不上饭。战乱年间我不吃掉难道还要倒掉吗?”

王道容看了她久久一眼,这才移开视线,拾起书卷字字望了下去。

慕朝游见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实在弄不清楚到底是巧遇,还是他笃定了她的脾性,刻意跟踪安排。

她正寻思脱身之法,王道容却垂目看自己的。

他领口开得极大,露出一截锁骨与白皙劲瘦的胸膛,脚上也没着袜,赤足蹬一双木屐,一副浪荡作派。

二人谁也没有说话,花影摇动,夏日昼长,倒多了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慕朝游见不得这个。

王道容这人尤为不要脸,她骂他,他面不改色,她打他,他说打得好。她若是跟他怄气,他说不定心中反倒高兴。与他相处,该当心平气和,视若寻常。

她有意脱身,也有意叫他不痛快,便主动打破了沉默,寻了个话头,“你怎么在这里?”

王道容乌发柔披,肤色如雪,他头也不抬,书卷展开一寸,嗓音如何存几分故作的微讶,“这是我家,我自然想去哪儿去哪儿。”

慕朝游没忍住,反唇相讥:“郎君既拜

入许仙翁门下,服食养性,修习玄静,又与沙门道兰公诸公谈禅交好,养望于野。后果然以旷达清静,贯通三教之声名崭露头角,脱颖而出。如今衣衫不整,与令尊爱妾身边的侍婢厮混在一处,难道就不怕人闲话为修身不正,沽名钓誉之辈?”

南国民风虽奔放,但物极必反,渡江之后,风气已从荒唐放诞渐趋雅达。

刘俭仍是渡江前的狂浪作派,王道容则不然。

她留在张悬月身边的举动对刘俭之辈而言或许无用,却能掣肘以调和三教为执政方针,清心寡欲而闻名的王道容。

王道容素日里行事虽偶有乖张,但他总体更为保守内敛,是兼通三教,儒道调和,玄礼兼综的。

陛下想打压世家,重振皇权,则必定要重兴儒学。

王道容乍一看每日优容无事,但背地里该做的却一样没落,风雨晦暗,局势不明,他秉承中庸之道,养精蓄锐。如今朝野上下批判老庄空谈的声音越来越大。便是司空虽信奉老庄,也不得不提议兴办太学。

为陛下重用,世家所嫉恨的严恭此人,便曾任太常博士,执掌宗庙礼仪,是个典型的儒教人物。

王道容虽出生琅琊王氏,又曾得大将军欢喜,但因其行事低调,主张调和儒道,陛下待他也算优容。世家大族从来是两边下注,王道容为政方针兼通玄礼,既是家学,也是司空所默许。

此刻。

王道容淡淡掩卷,不答,仅仅瞧她,他乌发披散,衣襟半敞,腰腹肌蜜如玉,仿佛蕴着蓄势待发的力量感。

他居高临下,下-流开口:

“正巧,阿酥正与我私通和-奸。做一对悖逆三教,狂浪放荡的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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