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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7章 重新造反(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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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造反

泗州城内外的喊杀声持续了一夜。

李峘独自一人被五花大绑着丢在冬园的一间柴房中,努力支起耳朵,试图通过听声音来判断外面的形势。

他心情五味杂陈,可到了后来实在太累了,还是迷迷糊糊眯着了一会。

再睁眼时,变乱的动静已经停歇了,有个人影在他面前。

他醒过神定睛看了一会,见薛白正在以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刘展真是个废物。」李峘道,「这等形势,他竟还杀不了你。」

薛白道:「可见你也并不高明。」

「我不过是反对你的成千上万人中的一员。」李峘十分谦虚,道:「你杀了我也无济于事。」

「因为变法?租庸调走到了尽头,改换税制理所当然,至于检括田亩丁户,只是让高门大户牺牲小部分利益而已。我确实没想到你们会反抗得如此激烈,我还认为我已十分包容你们,若依我的初衷,当收天下田亩为公田,从根上断绝土地兼并。

「哈哈哈。」

李峘忽然大笑起来。

他眼神带着些悲惨之意,可与薛白斗争的决心反而坚定了起来。

「果然,你在贱籍里待了太久,屁股坐歪了。」

「哦?」薛白奇道,「我坐歪了?」

「知道吗?让高门大户出让利益,这不可怕,玄宗皇帝在位时各州县年年上贡,可有人反对他?」

「安禄山反对他。」

「我说的不是安禄山那等胡羯蛮者,而是助李家治天下的秀民。此事上,玄宗皇帝驱使百官的手段,你不及其万一。」李峘道,「你要天下田主们纳粮进贡无妨,你要均他们的田,那便是在割他们的肉。」

「这才均多少田。」薛白不以为然。

在他看来,他不过是在两税法的基础上稍进一步而已,离他的目标还远呢。

李峘听他这不以为然的语气,反而突然发怒,大声喝道:「重要的是态度!」

他很难既描述出对薛白的不满,又不显得自己无理。

「大唐的天下是为李氏打下来的?是良家子!有恒产者有恒心,始知礼仪,有田有产的良家子是大唐的基石!可知世间无田无产者都是些什麽人?是俘虏丶逃户丶贱隶丶犯罪丶盗贼丶流民,这些人无耻无仪,若不管控便是祸象的根源,你登基不过几年就要变革,将刀往良家子的脖子上架,坏大唐的根基,人家祖传的田地丶白纸黑字买来的产业,你一句话就要收缴,为此不惜杀官,你到底站在哪边?」

李峘愤怒地挥了挥手,自觉没能表达出其中的微妙,补充了一句。

「你对良家子有敌意,世人都感受得到。」

薛白听得沉默,没有反驳,而是道:「你们的感受很敏锐,我确实没站在大地主的立场上考虑过问题,我没能够代表大地主阶级的利益,应该说,我的一言一行都站在了大地主阶级的对立面,确实如此。」

这才是李峘等人背叛的原因,他们并不是因为怀疑薛白的身世,而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冲突,发生在每一个细微的小事上。

他们本质上是两种人。

薛白始终没能融入封建贵族阶级。

他蹲下身,颇诚恳地对李峘道:「你说的没错,我没站在你那边,因为我是农民的儿子。」

「啐,你当惯了官奴,下贱惯了!」

直至此时,李峘也没骂薛白一声「薛逆」,他愤的终究还是立场。

薛白被骂了两声也不生气,道:「没关系,我要的是做成事情,而不是让你们这些贵族满意。」

「呵,孤家寡人,你能做成什麽?」

李峘脸上有些讥嘲之色,他知道薛白这次来还是想说服他回心转意,奉行新法。可他若不低头,只怕是不会再有生路了。

果然,薛白听他如此说,微微一叹,道:「朕做不做得成,你都看不到了。」

李峘自知没有生路,释然地笑了笑,给了薛白最后的警告。

「你莫以为杀了我有用,告诉你吧,反对你者远不仅我们几人,朝野上下皆是你的敌人。刘展兵变丶泗州被围丶通济渠封锁,这些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哪怕只有短短两天,朝堂便会当你已经死了,那你就休想再活过来。你现在迷途知返,或许你的储君还能继位。否则,只会有越来越多人讨伐『薛逆』,到时你将失去你所有的一切。」

言尽于此,李峘闭上眼。

薛白亦无话可说。

他意识到自己过去还是太软弱了,与这些权贵有太多的妥协。

他遂了他们的心愿,给自己冠以李氏的姓,变法也努力寻找一个两全的结果,没有彻底地公田,甚至没有重新均田。

可惜,权贵们体谅不了他的妥协,只当他是好欺负的。

事实便是他犯了巨大的错了,他从一开始就以李倩名义行事,将自己困在了李倩的束缚之中。太不坚决丶太不狠辣丶太不彻底了。

要大刀阔斧,要鼎力革新,岂有不流血的?

「杀了。」

薛白走出去时吩咐了一句,侍立在门外的士卒有些迟疑,被他冷冷瞪了一眼,连忙拔了刀赶进去。

「噗。」

手起刀落,一声响,屋内的李峘倒地而亡。

他是唐太宗的后代丶吴王李恪的曾孙丶信安王李禕的长子丶名臣李岘的兄长,是曾经为国立下大功丶为薛白出过力的人。

薛白原本很尊重他,想要争取他的支持,可惜还是走到了刀斧相向的地步。

「噗。」

没过多久,李藏用也倒在了血泊当中。

他亦是大唐宗室,是富有才干丶人口出众的能臣,曾助薛白平定永王之乱,亦算得上是从龙之臣。

薛白原以为能把李藏用倚为臂膀,任用他主持江南东道的变法,没想到,李藏用反而成了反对变法的急先锋。

「噗。」

又一刀劈落,吕諲嘴里还在大喊着「冤枉」,须臾也就断了气。

他是当世名士,作为曾经追随李亨的降臣,薛白待他不算薄。可他还是被邓植三两句话就说动而背叛了,若不是因为没气节,便是因为天生立场就不在薛白这边。

之后,是邓彬丶邓通兄弟,以及一众参与谋逆的官员。

随着刀兵劈入血肉的声音接连作响,泗州城头上挂起了一颗颗头颅,皆是名臣丶官吏,骇得官民胆颤心惊。

毕竟,路边白骨常见,高高在上的权贵遭遇这种屠戮却不常见。

~~

宋州。

郑慈明被斩之后,继任的宋州刺史是裴諝。

裴諝与薛白亦是旧交,他父亲是天宝年间的御史大夫裴宽,彼时裴家与薛白合力对抗李林甫,也曾并肩作战过。

骤然被调到宋州,裴諝也是焦头烂额,艰苦地想把郑慈明留下的烂摊子给啃下来。

但没过多久,南边就传来了让他万分吃惊的消息。

「刘展造反了!他突袭泗州,攻占城池,截断了通济渠,现在圣人安危不明!」

「怎会如此?」裴諝大吃一惊,慌张之中不知所措,当即招过人来吩咐道:「快,五百里加急,把消息送到东都。」

他起身踱步思忖着应对,接连又下达了好几个命令,让治下各县关闭城门丶紧急戒备,又往其它州县借兵,做好南下勤王的准备。

通济渠是江南税赋运往两京要脉,下游突然阻断,影响巨大,商旅们议论纷纷,散播着惶恐的情绪,很快引得人心惶惶,甚至有人抛掉货船,孤身而逃,唯恐遭遇战乱。

这无形中扩大了叛乱带来的影响。

裴諝还在紧锣密鼓地做着勤王的准备,但仅在两天后,泗州消息传来,竟是天子下旨,称已击败刘展,各地不必惊慌,一切照常。

他接旨后自然就松了一口气,可心中还是有担忧,打算上表请求南下护驾。

正在此时,东都派了大员前来,朝廷以刑部侍郎李揆兼任河南丶江淮安抚转运使。

裴諝之前并没有接触过李揆,却也久闻对方的大名。

李揆出身陇西李氏姑臧房,代为冠族。他在开元末年就中了进士,起家陈留县尉,迁右拾遗,拜中书舍人,在玄宗朝就官位颇高。

他本身能力出众,这几年虽没有赶上机会立下出彩的功劳,但步步升迁,也官拜刑部侍郎,成了朝廷重臣。

「李使君来得好快,可是来平叛的?」裴諝见了李揆,十分欣喜,见礼之后迫不及待准备随他前往迎驾。

「不急,圣人安危未卜,不可轻举妄动。」

「圣人已经安全了。」裴諝道:「我收到了圣旨……」

「恐怕是假的。」李揆抚须,忧虑不已,道:「我已派人查探过,圣人已落在刘展手中,那所谓的圣旨,不过是刘展的矫诏。」

裴諝疑道:「李使君才从东都来,如何知晓?」

李揆摆摆手,也不答,叹道:「老夫从东都来时,朝臣们皆言,国不可一日无君,纷纷要求要请殿下即位了。」

「什麽?这未免太急了,事发至今不过数日,怎能……」

裴諝话到一半,恰与李揆对视了一眼,恍然领悟了什麽。

他惊得连退了好几步,以难以置信的口吻道:「是你们谋划的?」

「不是。」李揆道:「但百官都认为,既出了变乱,该停止新法丶稳定时局。」

话已经点明了,裴諝很快也就懂了,连连摇头。

「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不可能成功的。」

「有何可能或不可能,这已是朝廷的决定。」李揆道,「你只需按兵不动,等待朝廷召令即可。」

「待圣人归来,你这是抄斩的大罪。」

裴諝冷哼一声,大步便往外走,准备召来他的心腹,自率部南下勤王。

然而,他推开门,却见外面站着一列列全是李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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