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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2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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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时,赫连洲小心翼翼地托起林羡玉的后颈,将自己的胳膊慢慢地挪了出来,然后起身穿靴,理好混乱的衣衫。

离开前他帮林羡玉盖好被子,又在床边沉沉看了一会儿。林羡玉真随了他的名字,全身上下都像一块沁润柔腻的白玉,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娇憨,叫赫连洲怎么看都看不腻。

他走出后院,经过禁室时,他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七月已尽,流火也随暑热消散。

折磨了他二十年的心火在今年似乎没起什么作用,痛过、灼烧过,但最后都结束于林羡玉那一双泪汪汪的眼眸。

他心上人的眼是朔北最清澈的一汪泉。

皇后当初也不是存心想杀他,而是用他试药,还找了个好借口,说二皇子体虚,需用药补气血,使阴阳两合。见六岁的孩子服了这药都不危及性命,皇后欣喜不已,全然不顾赫连洲五脏俱焚的痛苦。后来,德显皇帝念及与静贵妃的多年情分,特意来冷宫中看望赫连洲,却见赫连洲因为毒发在院子打滚,口吐污物,皇帝顿觉颜面尽失,怫然而去。

有时候听着林羡玉讲“我爹爹和娘亲”,赫连洲都觉得茫然。

原来这世上有如此疼爱孩子的爹娘,会陪着他读书、带他到处游玩喝顿梅子酒都要想方设法给他配上八种不一样的下酒菜……赫连洲从未感受过如此亲情。

但他的玉儿感受过,就足够了。

他要做的,就是不让他的玉儿在他和父母之间为难痛苦。

他走向兰殊的屋子。

兰殊最近跟随纳雷外出体察民情,每日都起得很早,他刚走到院子里就看到了赫连洲,头发有些乱,还穿着昨日的衣裳。显然,发生了什么。

兰殊面色如常,恭敬道:“王爷。”

赫连洲坐在凳子上,问:“兰先生,在你看来,西帐营胜金甲营的几率有多大?”

“惠国公的金甲营虽在十年前名声大噪,但这些年安居东南,早就消磨了志气和战力,与西帐营不可同日而语。”

“那我胜太子的几率有多大?”

兰殊语气坚定:“十拿九稳。”

“那我吞并祁国呢?”

一向冷静自持的兰殊竟倏然起身,往后退了一步,许久未言,待赫连洲抬眸望去时,兰殊的嘴角才露出隐约的笑意。

不像是惊讶,反而像是期待已久。

“王爷,您的意思是……”

赫连洲将手边的茶杯,从右拿到左,沉声道:“出于家族的仇恨,我以前常想着灭祁,但就像你说的,祁国的百姓是无辜的,他们的日子并不好过。有时候我都觉得费解,祁国占尽地理上的优势,他有那么多山川湖泊、通向异邦的海湾、还有肥沃的土地……却依然民不聊生。祁国军队里全是聚敛无厌、饱其私囊的巨贪,打起仗来溃不成军,足为天下之耻。”

兰殊神色肃穆,安静听着。

“北境发源于赫仑山,祁国发源

于荣沧江,建国都已有百年之久,先祖们筚路蓝缕,各自开创了盛世,直至当今,竟都面临着相似的窘境——皇帝昏聩、外戚当权、苛政恶税,再加上前些年天灾频繁,粮食、疫病、官府欺压,百姓沦落到破家鬻子的惨淡地步。可是罢黜太子、收复龙泉,不能解万民之急,老百姓真正想要的,只是吃饱穿暖、生活安定。”

赫连洲望向兰殊:“如今,唯有南迁。”

兰殊自从离开斡楚之后,一直难免郁郁寡欢,直至此刻,方觉心中火光未熄。

他还年轻,他们都还年轻。

听到赫连洲的话,兰殊深吸一口气,说:“唯有南迁,唯有通商,唯有两族融合,取长补短,方可造福万世。”

赫连洲道:“我善战,但想让祁国称臣,必然不能只通过战争,需用计谋徐徐图之。今后兰先生有任何想法,都请向我直言。”

兰殊躬身行拱手之礼,“王爷,您能放下世仇,实在令属下叹服。”

“看来兰先生心里早有此意。”

兰殊浅笑:“大概是在军营里看到王爷与殿下的相处时产生的想法,不知王爷的想法里是否含了半点私心?”

“不止半点,一半是为了他,一半是为了百姓。”

“不为王爷自己?”

“为他就是为我,为百姓也是为我。”

兰殊觉得这个想法倒是出乎他的意料,故意打趣:“王爷不打算送殿下回去了?”

“舍不得,”赫连洲用指腹摩挲着杯沿,轻声说:“与其分隔两地,各自垂泪,不如把他留在我身边。”

兰殊忽然瞥到门边露出来的小半截蓝裙,于是问:“王爷打算怎么向殿下解释?”

赫连洲忽然沉默。

兰殊心里有些急,不知该向着谁,思忖片刻后问:“那由属下去解释?”

赫连洲无奈的摇了摇头:“不用,我自己去,再逃避下去,他真该恨我了。我该尊重他的想法,让他自己做决定。”

话音刚落,林羡玉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

他听到了赫连洲的话。

这些日子以来,他第一次从赫连洲的嘴里听到让他这么舒心的一句话,心里感动,但又不想表露出来,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住,只好叉着腰装凶:“算你识相!”

赫连洲愣了片刻才起身:“玉儿——”

“我听到你们的谈话,听是听懂了,但不是很明白。”

起初赫连洲在林羡玉面前还有些威势,总能吓得林羡玉含泪抽噎,可是现在的他,全然成了林羡玉的手下败将,此刻竟有些紧张,犹豫片刻,才走上前来。

“玉儿,我知道你想留下来,我当然也希望你留下来,如今我能想到的两全之策就是如此,听上去很难,未必能成功,说不定还会给你惹来杀身之祸。就算过了北境这一关,将来我们还要一起面对祁国那一关,你可能会承受很多非议,但我尽我全力保护你,你……是否愿意?”

林羡玉比他矮很多,此刻

目光刚好落在他起伏不平的胸膛上,林羡玉想:要揽天下入怀的人,也会如此紧张吗?

他的确听得似懂非懂,但他听清楚了兰殊的话:唯有南迁,唯有通商,唯有两族融合,取长补短,方可造福万世。

他和赫连洲之前都困在各自一隅,忘了困局还有这样别开生面的解法。

他抬起头,对上赫连洲的灼热目光:“我只要你一句话,不可生灵涂炭。”

赫连洲说:“好,我答应你。”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而是一动不动地望着彼此。从斡楚回来后,这是他们第一次心平气和的对话,他们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一种期待,一种对未知的期待,全无惧意。

他们没有谈爱,但彼此都明白,这一切是为了爱,为了延续这段缘分。

八月初,鸿雁南归。

林羡玉却留在了北境。

他望向兰殊:“兰先生,从今日起,我正式向您拜师,学习兵法和治国理政之道。”

兰殊刚要点头,赫连洲就说:“玉儿,你不必如此辛苦,我会——”

“什么是辛苦?”林羡玉最讨厌听到赫连洲说这样的话,他反驳道:“其实从斡楚回来之后,我就一直跟着兰先生读书。虽然我还没有入门,有时候会走神,但我已经努力了,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我也想像兰先生一样,成为你的座上宾,和你们一起商讨要事。我以前不爱读书,是因为我爹娘从不对我提要求,不要我考科举也不要我当官,所以我懒散了些,但我很聪明的,再给我一两年的时间,我也可以侃侃而谈。”

赫连洲却说:“正因为你爹娘都不对你提要求,我怎么舍得让你付出这么多?”

“不是为了你,”林羡玉望向赫连洲,认真道:“是为了我自己,我不是累赘,不想永远被你们保护着。达鲁和阿如娅至今都不知道我真正的身份,我不愿永远顶着怀陵王妃的头衔生活。赫连洲,我梦想成为有贡献于百姓的人,让他们都知道我的名字,如果有一天,我回到祁国,一定不是以嘉屏公主或怀陵王妃的身份,而是祁国的世子,林羡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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