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1 / 2)
十七这日阳光明媚,但崔姣不敢在外面乱跑,她虽觉得苻琰不会怀疑,但他这人疑心重,只要他有一线疑虑,极有可能已经安排人在这附近监视了。
伸头一刀,崔姣怕归怕,也想好了,她男装出行,她个子不及郎君高,但扮做十四五岁的小郎子也不能认出来,这个年纪的小郎子还没变声,雌雄莫辨也有之,就是有暗探,她装成是来请教崔仲邕学问的小书生,扮的像些,是她的拿手本事,以前阿娘还在时,她就常常偷穿崔仲邕的衣服,跑出去晃荡,也没叫人发现过。
苻琰也只有早上来过,这一天便不曾过来,到夜间两人都睡下了,院门被人推的框框响,崔姣在屋里睡得沉没察觉,崔仲邕披着衣服起来,去开了院门,就见苻琰丧着脸立在门前,崔仲邕迎他进来,新煮茶给他喝。
苻琰进屋坐在桌前,他来之前想过,哪怕看到崔仲邕屋里多出一个崔姣,他也喜多过怒,可是这屋里只有崔仲邕,崔仲邕沏好的茶放在他手边,他端起来喝一口,不如宫廷贡茶,更不如崔姣煮出来的茶水。
苻琰喝过一口茶就不碰了,问他,“你拿户籍去换了路引,你准备离开长安不参加春闱了?”
离春闱二十天不到,这时候离开长安,等同于放弃考试,科考对于崔仲邕这种寒窗苦读的学子而言何其重要,怎会随便放弃,还是那路引是他换给其他人用的。
崔仲邕微弯腰,恭敬道,“仆打算参加了春闱,若不幸落第,仆想送她回阿娘的家乡益州。”
他不见苻琰有话说,便自己开口问,“太子殿下,仆斗胆请问,可否归还她的遗体?”
苻琰朝后靠,塌着肩,一身落寞,许久才说,“孤寻不到她。”
崔姣人还活着,他当然寻不到她的尸体。
崔仲邕也是默默不言。
苻琰声音很低,“……即使孤找回了遗体,她是孤的太子妃,你也不能带走她,昭陵太子妃墓才是安葬地,你休想将她带离长安。”
崔仲邕一时错愕,“牙牙她真是太子妃?”
苻琰眼一戾,“你敢质疑孤?”
崔仲邕连说不敢,恐他生怒,道,“若寻到牙牙,但请太子殿下容仆祭拜,可怜牙牙再过两个月才满十七。”
苻琰想起他们在床上胡闹,他说她十七了,想要她生个孩子,可是她甚至不满十七,小娘子在这个年纪都是一派天真,大公主当年这时候还被皇后娇宠,可她背井离乡,被他带回东宫,过早的懂事,取意奉承皆是求生。
苻琰忽感到心口有密密麻麻针扎,疼的他喘不过气,他起身出门,崔仲邕看着他一身萧瑟隐入黑暗里。
崔仲邕还惦记着他说过的话,若按照他的意思,崔姣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了,能葬入皇家陵园,这是无上荣耀,他能说出来,显然不是假的。
翌日崔仲邕与崔姣把话一说,崔姣却不以为意,“人没了,他怎么说都行,他就是真有这想法,皇后和今上也不会同意,况且给他做太
子妃也不是什么好事,东宫庶务繁多,上头有皇后这样的婆母就够累的了,今上也不是明事理的舅公,还有个难缠的王贵妃。”()
她总结道,“就算放在普通人家里,太子也不是良配,可不是太子瞧不上我,是我瞧不上太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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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仲邕真被她说服了,她说的确实不错,这女郎嫁人,谁不想嫁个舅姑能帮衬,丈夫体贴的人家,若依着崔姣所说,当今的陛下和皇后都不是好舅姑,太子也就是生在皇室,要是没这个地位,放在平民之家,有这样的舅姑,聪明的人家可不会嫁女儿给他,这可是十足的鳏夫命。
崔姣洗漱后也吃起朝食,许是被苻琰关在东宫闷坏了,出来胃口都变好,以前她也能吃,不过今日喝了两碗胡麻粥还不够,又吃了半碟胡饼,连她自己都觉得吃的多,不过却很开心,一想到明晚坐船出长安,她就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上三大碗。
朝食用过,崔姣寻思有些笨重的行礼都别带了,飞钱、户籍、路引才是最重要的,她带的东西多,且不说还有苻琰随时盯着,路上也易被人盯上,还是小心些。
崔仲邕找了两件旧衣裳给她,等崔仲邕去前面的书舍,她就在屋里给其中一件旧袄翻开,在里面多缝几个能装东西的口袋,崔仲邕身量高,她再改一改衣服就能穿了。
忙活一上午才都做好,便换上男装,戴上青灰色幞头,出了屋,正见崔仲邕回来。
崔仲邕见她穿着旧袄,两手畏冷的揣在袖子里,这衣服他穿小了,她穿上倒合适,而且是冬袄,她挺胸抬头,也不显身段。
崔姣学着他们读书人朝崔仲邕行叉手礼,学的有模有样,说,“晚生有礼,先生见教。”
逗得崔仲邕笑起来,又敛起说,“牙牙你还记得元宵节那晚太子抓了崔家长房的人吗?”
崔姣当然记得,太子帮她把仇都给报了,在这件事上,崔姣就算不念情,也是记着的。
崔仲邕道,“他们被发配去了邕州。”
邕州地属岭南道,岭南是烟瘴之地,寻常人在那种地方极难存活,这也是为何苻琰当初前往岭南道打牛公微艰难的部分缘由,没死在那里,都是万幸,更遑论大胜,所以朝臣才会敬服他。
崔家长房被发配到这种地方,他们向来养尊处优,自诩金贵,去了邕州,便是死路。
崔姣激动道,“邕州好啊!也叫他们尝尝艰苦,死在那里不亏,算是偿还以前造的孽了。”
崔仲邕带她出门去看长房被流放,两人装模做样手头拿着书,一前一后的出书舍,才出坊门,就见长房的人被差役驱赶着往城门处走,崔明秀和崔大郎死后,崔家也就剩崔阳中和其妻了,崔阳中倒是有妾室,崔氏一散这些妾室早就卷了行礼跑了,朝廷论罪,论的也是这对夫妻的罪,与那些妾室无关,是以崔姣只看见这对夫妇戴着手铐脚铐,亦步亦趋的行走在路道上。
崔姣还记着他们昔日冷漠又颐指气使的姿态,现今头发花白,脚步踉跄,全失了当年的嚣张。
崔姣目送他们出了
() 城门。
这边靠近糕点铺子,崔姣便央着崔仲邕去买些糕点给她,明晚带路上做干粮正合适。
崔仲邕细心,给她挑的菓子都是她喜食的,买的多,手提着回去了,没忍心让崔姣累着。
隐在暗处的千牛卫将这一幕看在眼中,随即便报与东宫。
“那姓崔的书生带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郎子在外行走,手上还拿着书,瞧着很疼人,小郎子想吃菓子,便买了,随后一起回的书舍,没再出来过。()”
苻琰直皱眉。
那千牛卫极隐晦道,“殿下有所不知,这穷书生没钱去平康坊,也只有相互慰藉了。?[()]?『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平康坊内的教坊娘子在长安内远近闻名,多的是郎君去花天酒地,不过得有钱,没钱连大门都进不去。
千牛卫这话的意思便是说,崔仲邕是个断袖,豢养了一个小郎子。
苻琰一阵默然,问他小郎子的长相。
“才十四五岁,玉雪似的人,生的白净出挑,跟那书生说话也是娇气模样,莫说那书生心疼,就是卑职看了,也想心疼心疼。”
那就是个男生女相的郎子了,其实才十四五,小郎子这个年纪也有许多显女相的,等过个几年,渐渐就能长成郎君伟岸模样,长安内也有豢养男宠的贵族,选的也多是这样年纪的郎子,等郎子年纪大了,多是被赶出去,就同女人一般,以色侍人,年老色衰爱便没了。
千牛卫嘿笑着,转头挨了苻琰一脚,苻琰喝他,“你也是断袖?”
千牛卫急忙摇头。
苻琰却说,“你要是断袖,敢染指孤的十率府兵,孤就剁了你。”
千牛卫吓得直磕头,“卑职岂敢,实在是小郎子貌美,若不是男儿身,就是平康坊内的教坊娘子也比他不如。”
苻琰顿时心中疑窦丛生,崔仲邕一个穷书生,能在长安开起了书舍,这钱定然是崔姣的嫁妆,他让人查过崔仲邕,初来长安时,身上的钱财全部投进形形色色的宴会中,后来得了陆令公的赏识,才没再投冤枉钱,熟悉他的书生都说过他穷困潦倒,崔姣不在了,嫁妆就是崔仲邕的,崔仲邕用这笔钱开书舍,苻琰也没想要回嫁妆,可怎么想,崔仲邕的反应都不对,崔姣是他的妹妹,妹妹不在了,他只在他面前伤心过,但转头却如同无事发生,崔姣为他做了那么多事情,不说他像他这般哀痛,但至少也不会有心力与人结交,还给人买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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