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1 / 2)
餐厅的意外事件后, 早乙女天礼的情况被所有人看在眼里。
现场的监控摄像记录下了一切,即使只是隔着监控屏幕看回放,也能体会到当时的惊险。
降谷零的确只差一点就会被划开喉咙。
而天礼一直坐在位置上, 神情恍惚, 直到发现同期即将遇险,在挣扎中拿起了地上的枪,再也没有犹豫的时间,将犯人击毙了。
*日本刑法第36条第1项规定:对于急迫的不正侵害, 为了防为自己或者他人的权利而实施的不得已的行为, 不受处罚。
在正当防卫最受诟病的「不正侵害」、「为了防卫的行为」、「不得已的行为」这几个要件, 早乙女天礼的行为都没有任何值得争议的地方。
于是警方调查的方向主要放到了犯人费尔曼是如何偷渡来的日本上,在对警校六个人各自进行询问调查后就把人放了回去。
这件事对这群警校生造成的影响却比想象中要大。
原先就有一定程度心理阴影的诸伏景光, 一心执行强硬的正义而险些造成同伴死亡的伊达航,在这种场合下没有帮到太大作用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 差一点就丧命的降谷零……
以及至今在修养的早乙女天礼。
“所以零到底在闹什么别扭?早乙女可是救了他诶, 连见一面道谢都不敢,他怎么这么胆小啊。”已经和降谷零关系好上不少的松田阵平有些看不下去了。
他本来就是想法很简单的那类人, 平时表现得旁若无人,思维模式其实异常单纯。
几次看见降谷零踌躇着在早乙女天礼的宿舍门口, 松田阵平十分疑惑, 明明是一言不合就拳脚相向的性格, 怎么突然扭捏起来了。
“因为愧疚吧。”萩原研二说,“听诸伏说,早乙女小时候生活在英国,以他那天对剃刀党的了解来看, 或许是吃过苦头, 所以才会那样反常。”
“啊。”松田阵平也想起来了, “没错,当时他完全不像是能开枪的状态,手都在抖吧,这样还能在击毙离零那么近的犯人……有点厉害啊。”
“现在不是感叹厉害的时候啦,阵平。”萩原叹气,“我们两个早就习惯了乱来,所以无所谓。班长和诸伏调整得很快,就只剩下这两个人。”
“烦死了烦死了,又不是小孩子。一个说「多谢啦兄弟」,另一个说「你这是什么态度啊,给我土下座恭敬地道谢,然后从此对我言听计从啊金发混蛋」——就不能这样吗?”
萩原研二:“……快收收你的丑陋,阵平,即使作为朋友我也快看不下去了。”
松田阵平“哼”了一声,又想起什么:“不过,明天不是文化节吗?零和早乙女都没有请假吧,好不容易有鬼佬管不到的一天,干脆把他俩抓起来,然后一个说「多谢啦兄弟」,另一个——”
“后面那些糟糕的东西就不用重复了!”萩原研二忍不住喊道。
不过文化节的确是一个把事情解决的好机会,他们在警校的时间只有半年,还伴随着非常繁重的训练和学科,除了周末外,能空出来的时间其实不多。
如果留着疙瘩,大家都会觉得十分遗憾的。
稍微一合计,两人转头就去找上了其他两个人,决定了当天的行动计划。
***
作为最沉默的当事人,早乙女天礼在这段时间一直在梳理情绪。
倒不是被误会的应激啊,早年的心理创伤啊之类的东西,天礼在研究的内容简单概括的话就是:《论事件和人物心境转折的合理嵌合与发展》。
可以说是宽政大文学系的每周必修小论文了,时隔这么多年重新捡起来还挺新奇。
开枪的时候心头涌现的难受是真实的,天礼抓住了那瞬间的心态,将其当作了自己研究的重点。
费尔曼的死亡对早乙女天礼这个个体而言不痛不痒,他是死于十几年前的爆炸,还是死于基安蒂的狙击,又或是被自己杀死,没有区别。
迟疑的理由早在现场就清楚了。
出手的风险就是暴露,在天礼刚刚意识到琴酒态度的当下,他最无法接受的就是,因为暴露引起的任务失败。
即使失败了其实也不会有生命方面的危险,早乙女天礼这么多年在组织里的作用非常明显,只要不是背叛这类的大问题,无论如何朗姆都会留他一条命。
可这是天礼在十八岁当天背着琴酒接下的任务。
他违背了琴酒的意志,最后得到一个并不美好的结果——既不听话,又没用——琴酒不需要这样的人。
这是他迟疑的根本原因。
而开枪时候的颤抖就很有意思了。
起先,天礼认为是「以身犯险」的条件反射,是一种身体本能,但仔细回想,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
他不想看见降谷零和餐厅的那个男人一样被割开喉咙。
这个金发黑皮的同期应该依旧性格率直又坦荡,说得好听是正经,说得不好就是死心眼。换言之,天礼想象不出他死在自己面前的样子。
如果只看早乙女天礼的行为,站在局外人的立场进行分析,可以得出的结论不外两个:
一、「在竭力避免琴酒眼里变得没有价值」和「我不能让降谷零死在我面前」之间,他挣扎着选择了后者。
所以潜意识背负上前者的代价,这是作为早乙女天礼而言完全无法承受的后果。
——这是胆怯。
二、「请离我的朋友远一点」。
这句话脱口而出。天礼没办法归纳当时的心情,于是干脆推到了一直都没能琢磨透的「朋友」上。而贝尔摩德警告过他,对于他们这种人而言,「朋友」是致命的。
——这是恐惧。
但这两个结论单纯的叠加不足以支撑天礼在那一刻情绪的爆发。
在认真探索一段时间后,当事人恍然大悟。
如果将人对与情绪作出的反应设定一个阙值,比如把怒不可遏的数值为10,那么从零开始计算,遇到蛮横不讲理的人+1,遭受不公正的对待+1,遭受亲密关系的背叛+3……直到叠加到10。
于是这个人再也承受不了,开始因为这种「怒不可遏」而作出一系列举动。
但是情绪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连续性有关联的遭遇会直接让十进制变成二进制。
「1+1=10」
在可能被抛弃的慌张和害怕崭新友谊相互叠加的时候,早乙女天礼抵达了那个阙值。
「单纯的人反而更容易崩溃啊。」
天礼得出了这种从很多书里都总结出的结论,但自己体验过又是一种全新的感觉。
捂着砰砰跳动的心脏,早乙女天礼感到了莫大的满足。
如果能将此刻的思绪化为文字下的人格,那无疑是鲜活又夺目的,没有任何人能否认角色存在的事实!
他写的日记就是最有力的佐证!
长时间陷入复杂思绪里的天礼瞬间神清气爽,快乐,太快乐了!
「回去之后我还能写十本!写出风采!让研一君完全折服在我一日千里的巨大进步下!」
或许是这种快乐太让人着迷,早乙女天礼久违地睡了个好觉,还做了个梦。
梦里是松本清张的新书发布会,著名死宅作者当然不会堂而皇之露面,而是悄悄躲在人群里看他们的反应。
来的人全是熟面孔,除了禅院研一和那些认识的工作人员外,还有一向声称自己只是把他的小说当作打发时间工具的江户川乱步。
看了他的新书,乱步大为赞赏,一边捧着他的新作一边真情实感地进行夸张的称赞。
松本清张很虚伪地和他客套了两下,嘴上说着「哎呀,乱步就不要以朋友的立场来鼓吹了,我哪有那样优秀呢」,嘴角的笑一直没压得下去。
接着,一个声音从角落里传出来:“别做梦了,快醒醒!”
“什么做梦!这可是我亲身体验后的优秀作品,怎么能说是做梦呢!”清张转过头愤怒反驳,刚一回头就看见了松田阵平放大的脸庞。
“别做梦了,早乙女!怎么这样都叫不醒,你到底是睡得有多死啊!”
早乙女天礼一下子清醒了。
新书发布会消失了,禅院研一消失了,江户川乱步也消失了。
松田阵平还在。
他正跪在天礼的床上,双手抓着自己的肩膀一直晃啊晃啊晃,表情有些崩溃:“我叫了你五分钟,五分钟啊!这可是大下午,再不醒的话我就只能把你扛去医务室看看是不是成植物人了!”
好梦被残酷的打断,就算是从来没有起床气的人也开始迁怒,更何况松田看他睁开眼后还没有停手的意思,反而加快了频率,简直像是想把他的头直接摇下来的程度。
“清醒了没,清醒了吧,看看你面前的池面真男人是谁?”
“……”
“不是还没醒吧?”
天礼哑着嗓子从床边摸水杯:“今天是文化节,没有课也没有训练,你来干什么?”
水杯倒是摸到了,昨晚入睡前倒满水的杯子现在空空如也。
“持续不断喊了你五分钟,会口渴也是很正常的吧。”松田阵平跳下床,并不正面回答问题。
他把水杯夺走,放回床头柜,接着以非常狂野的力道把天礼整个人从床上拽了下来,随手从衣架上摘下外套。
“我们还要去叫零,那家伙什么时候养成了和你一样的坏习惯,走啦走啦。”
被组合拳打得措手不及的天礼一边被拉着在宿舍楼走廊狂奔,一边吐着断断续续的话:“松田……阵平……”
“干什么?”
“降谷……零……起床……和我有……什么关系……”
“什么叫「什么关系」,我怎么清楚你们的关系。”松田阵平笑出强大,“哈哈哈,让你这段时间不来训练,怎么这么虚弱,好惨哦。”
早乙女天礼:“……”
和十分自我的小孩生气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还不能真的发火,就算发火多半也只会把自己憋出一肚子内伤。
于是这股愤怒被完美地转移到了另外一个完全无辜的当事人身上。
降谷零连着几天没睡好觉了,并不是为差点丧命而后怕,而是在他得救的瞬间,看见的早乙女天礼的眼神。
那个一向没什么感情波动,被他暗地里称呼为人偶的同期,在那个时候眼底露出了冷峻又脆弱的绿。
是松林上堆积的雪,在震颤窸窣下坠,碎成一地。
而在犯人死后,早乙女天礼眼里碎掉的光又重组了,看着自己的绿眼亮得触目惊心,降谷零只要一闭眼就能回想起来。
人偶不会有那样明亮的眼神,就算是人类也少有吧。被那样的目光注视着,「我好像是个很重要的人」的想法逐渐成型。
可那是早乙女天礼啊,在大学快毕业的时候和他从来没什么好话,到了警校也相看两生厌的人。
脑子里乱糟糟的,也没有来得及去找早乙女问清楚,降谷零熬到很晚才睡着。
应该没过多久,或者说睡眠里的时间是无法掌控的。
降谷零的眼皮还很沉,一股力道把他晃来晃去。刚睁眼想要发脾气,一直笼罩着他的绿眼睛让他骤然产生了是否还在梦中的错觉。
接着,对方面无表情说:“起床了,同学,快在下午四点开启你丑陋的人生。”
把他晃起来的主谋,松田阵平“噗嗤”一声笑出来,松开他肩膀的同时竖起大拇指:“还得是你啊,早乙女。”
早乙女天礼不搭理松田,那股还没睡醒的困劲儿让他看起来没平时那样冷淡了,只是嘴里吐出的话依旧很有属于「早乙女」的风范,直接开始大范围扫射起来。
“还没从劫后余生中回过神吗,五打一都能这样,「日本最善良的警察预备役」,听到这样的评价很高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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